樂西大隊男人幾乎全部姓黃,林姓是“少數民族”,隻有五六十人,還不夠一個生産隊的編制,集中在十四隊。
這個隊土地最少,人均還不到兩分地。
“大躍進”的時候,這裡還有“中隊”的編制,後來的十一、十二、十三、十四隊都屬于“第五中隊”,簡稱“五中”——這裡的青年農民們喜歡對外人說:“我們是五中的”,讓聽的人以為他是第五中學的學生或者曾經在五中念過書。
四個生産隊人員穿插混居在一起,不象大部分農村生産隊一個村落一個村落離得較遠,泾渭分明。
我們一家被安插在十三隊裡,這個隊的社員本來都姓黃,但沒有人計較“姓氏”的差别——幾百年來,林姓同黃姓已經不分彼此,徹底“同化”了,隻是在考慮婚姻大事的時候,才想到姓氏不同的“好處”,因為以前同姓是不能結婚的。
林家人叫姓黃的高輩份者“某某伯”、“某某叔”,姓黃的年輕人叫我的爸爸(雖然是“階級敵人”)和我們林姓的長輩者也是“某某伯”、“某某叔”,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裡的“階級觀念”要淡一些,“階級鬥争”看起來也不像古鎮那麼“尖銳”。
這裡的人們長期以來都認為是我們姓林的祖先先來開發,姓黃的祖先是養鴨子的,借我們林家的地建鴨寮,搞養殖業,後來發了,就定居下來了。
黃姓子孫繁衍昌盛,發展到數萬人,而我們林氏卻幾乎每一代都是獨子獨苗,“單丁過代”,但是隻要一離開這地方到外地去,則家家人丁興旺、子孫滿堂,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去外地發展的林姓家族有的已經多到數千人,有時還會來此“尋根”——這可能也是黃姓不敢欺負林姓的一個原因。
我聽人說過,在農村“大姓”人家要欺負“小姓”人家其實很容易,而且可以很“文明”。
比如祖先誕辰,“大姓”人家可以把“小姓”人家男女老少全部請去大吃大喝,而“小姓”人家祖先誕辰時就不可能把“大姓”人家全部請到了——真要全部請到的話,非傾家蕩産不可。
但這裡人有解決的好辦法——幹脆黃林兩姓的祖先一起祭奠,也就是說,黃姓祖先誕辰我們“有份”,林氏祖先誕辰姓黃的也“有份”,這就不會有矛盾了。
與樂西大隊隔溪相望的明心大隊和心明大隊的農民都姓侯,每年端午節幾個大隊的年輕人都會先在自己的村子裡焚燒垃圾、硫磺、艾蒿和雜草等“驅邪趕蟲”,然後每個人帶一支還在熏燃的草把到溪中間的沙灘上,嘴上念念有詞:“熏啊熏蚊蟲,趕去對岸咬老農”。
對岸的人們也念:“熏啊熏蚊蟲,趕去對岸咬老農”。
雙方聽了都不高興,争吵起來,先是小孩子動手,後來連大人也參加進來打群架,每一年都要打傷許多人,有時候還打出幾條人命。
久而久之,侯姓與黃姓結仇了,“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黃姓人發誓不與侯姓人通婚,侯姓人也這樣。
但偏偏又經常發生黃侯兩姓的兒女自由戀愛“打死都不分開”的事,這時候就需要林姓的老人來當“和事佬”了。
我們家租了兩間房住,每個月租金兩塊錢。
屋主領着我們到房子前面,一股強烈的牛糞臭直撲過來——原來這兩間房是牛棚!上午幾頭牛才剛剛“搬家”,我們就入住了!房子破陋不堪,大概是前清的“文物”吧——後來生産隊分給我們一塊菜園地,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人們都叫那塊地為“衙門地”,據說清代就是“樂西分縣”的衙門——我們在挖地準備種菜時果真挖到巨大的花崗岩地基——貨真價實的曆史文物,但我們不敢動它。
把牛糞和廄土清理幹淨以後,簡單地支個竈台,用土坯和鄰居們送的幾塊木闆架起“新床”,一個六口之家的“窩”就這樣搭成了,雖然還得忍受幾天牛糞臭味的折磨,但我們一家人都已經心滿意足了!鄰居們非常熱情,有的送菜,有的送柴草、鹽巴、煤油燈,屋子裡開始有了生氣。
我們全家人都成了“人民公社社員”,參加生産隊的農業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