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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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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書先生蘇辰星的媳婦王為暧瘋了。”

    這個消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内在村子裡風傳着,可是不久王為暧生了個兒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人們開始對這個不幸的家庭産生了同情,有幾個善良好事的婦女受不了慈悲心腸的煎熬,主動前去蘇辰星家裡照看王為暧,第一個先是鄰居趙翠花。

    “你個狗日的蘇辰星,這輩子都不得好死!”剛跨進蘇辰星的家門,趙翠花先是聽見了蘇曹氏小窯裡隐約傳來的嘤嘤嗡嗡的抽泣聲,掩蓋在一深一淺的咳嗽聲裡,叫人忍不住對這位苦命的老婦人生出了悲憫和憐惜。随後就聽見了王為暧的破口大罵聲,她沒有想到家庭的變故能叫一個平日裡端莊賢淑的女人突然變成這般模樣。她怅然歎了口氣,站在門口停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

    家裡很亂,先是一股濃重的膻腥味迎面撲來。已經開春了,可屋内的泥爐子還在呲呲的燒着火,也許是通風不好的緣故,爐口上面不停往外噴着嗆人的煙味兒。王為暧懷裡裹着的是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半蓋在身上的被褥污濁不堪,她此時正在給孩子喂奶,頭發飄蓬着袒着胸脯,“我可憐我娃呀!你那狗日的爹咋就把你撇下了?”王為暧的嘴裡依然罵咧咧的沒有窮止。大女兒蘇家琴正趴在炕沿邊用毛巾給母親揩着臉,二女兒蘇家怡跪在爐火前,往爐膛裡邊塞着幹柴。

    趙翠花瞅了一眼王為暧,之後趕緊叫蘇家怡去外邊端了一盆水,擱在爐蓋上熱了熱,然後接過來王家琴手裡的毛巾,脫掉棉鞋上了炕。

    “他嬸嬸,你說蘇辰星那狗日的算不算男人?就這樣把我們娘幾個撇下了。”趙翠花給王為暧擦身子的時候,王為暧形容槁木般的這樣問她。

    “家琴她媽,你就不要再罵了。罵得再難聽也沒有用,現在一村人都知道辰星是個什麼貨色,他自個兒把自己的牌子倒了,連自己的老媽媳婦跟娃都不要的算什麼男人呀!你不信看着吧!一村的人今後都不會再交往他了。可是你跟娃娃還要活下去呀!還有我五嫂(蘇姓家族裡蘇辰星父親排行老五)哩,趕緊甭再這樣子了,把自己收拾幹幹淨淨的,你不是說咱們女人也能撐半邊天麼?”趙翠花勸着王為暧。

    随後,王為暧便不再說話了,嘴裡依依呀呀的哄着懷裡的兒子。趙翠花利索地幫兩個沒了爹的丫頭收拾了一下屋子,給炕上換了新被褥,再簡單交代了兩人幾句。最後又走進蘇曹氏的屋裡停留了一會兒,才回了家。

    是夜,剛剛産下孩子的王為暧不顧女兒的勸,硬是從炕上爬了起來,穿上臃腫的棉襖,包上頭巾就進了廚房,随後是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透過院落裡冰涼凄清的月光,隻看見一縷濃暗的煙霧從煙囪裡蔓延出來,像一條窮兇極惡的長蟲正張牙舞爪着。黑霧袅袅,正如王為暧濃的化不開的重重怨仇,廚房門口的沿台上映照着王為暧虛弱而忙碌的身形。

    “家琴、家怡,叫你婆起來吃飯了!”王為暧沖着屋裡的兩個女兒喊,聲音已經聽不出來了委屈和傷痛。是的,她們還要生活。

    蘇家琴突然嘤嘤的哭了起來,有點撕心裂肺的感覺,不小心吵醒了炕上的弟弟,她忙壓低了聲音,拉着妹妹蘇家怡快步走了出去。

    一家五口圍在飯桌上,都不說話,這幾個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一回像樣的飯了,隻聽見嘴巴在碗口上吸吮的聲音。蘇曹氏卻遲遲沒有動筷子,隻顧暗自落着淚,一言不發地用老布手帕揩着眼睛,兩個孫女兒不時地會給她碗裡夾菜。蘇曹氏深深地覺得自己的兒子有愧于這一家人,生他身的母親也罪孽深重,頭始終也不敢擡起來。

    王為暧現在還沒有心情顧及母親的痛楚,她左手抱着兒子,右手用小勺子給兒子喂着小米湯,兒子很聽話,睜着小眼睛一聲不吭地看着母親。王為暧偷着瞥了一眼身邊的母親和幾個孩子,一陣絞心的痛湧在了胸口上,可是她忍住了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草草地吃完了飯,蘇曹氏眼睛紅腫着擱下碗筷,起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屋裡。蘇家琴麻利地去收拾桌子,蘇家怡也突然間長大了似的,她小心地攙着母親回到炕上,給母親和弟弟蓋好被子,又到院子裡拾了兩節幹柴,塞進了爐膛裡。

    窗外的風嘶嘶的刮着,發出了如夜枭般的低鳴。不時能聽見竹門簾扇動的聲響,院子裡的大梧桐樹枝幹透過漏光的門窗投影在窯洞的牆上,在風的挑撥下,變幻出各種吓人的姿态來,村裡的狗叫聲斷斷續續的,旁邊祖母的老屋裡陣陣死去活來的咳嗽依然沒有停歇,王家怡把身體挨近了微睡中的姐姐,王家琴睜開了眼轉過身來緊緊地抱住了瘦小單薄的妹妹,掖緊了她肩上的被子,眼淚又不争氣的淌了下來,滿腹的悲苦折磨得這個少不更事的女孩久久沒能入睡,一直捱到天擦亮才迷迷糊糊地入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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