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學會了放開。
人死,他活,已經足夠,長毛不是說過,有些事,不是單靠想想就能解決問題的。
他一個小兵,在這種大環境下,能做的事太少了。
所以,索性躺了下來,打算等體力恢複點就下山。
躺下迷糊了沒幾分鐘,突然碉堡那裡一陣嘈雜,趙半括半睜着眼,看到小門被打開,幾個憲兵擁着幾個人從裡面出來,因為人比較多又是一起出來的,本來很威嚴的門哨猛地顯得有些熱鬧。
一個看樣子是憲兵頭目的人很快出現制止了吵鬧,一拉槍栓,罵了句什麼,那幾個被推出小門的人才算安靜了下來,慢慢往外走出來。
借着門前昏黃的燈火,趙半括看到有三個人手上也捧着紅色封包,和剛才胖臉官給他的簡直一樣,這讓他對他們來了興趣,随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幾個人離得并不遠,也就十幾步趙半括就走近了,還沒觀察到什麼,卻先聽到了一聲驚叫。
接着一個滿臉胡子的人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嘴裡叫着:“菜頭,菜頭,你居然還活着?”
趙半括乍一眼沒看出這滿臉毛的人是誰,但聲音卻非常熟悉,一下他也吃驚地打量過去,瞪着眼前的這位,叫道:“老草包?你、你……沒死?”
對面的人一張臉已經被長頭發擋住了一大半,但仔細看,那确實是軍醫。
看到趙半括認出了他,這老頭呵呵笑着把頭發抹到後面,一陣猛點頭。
趙半括心裡像被雷劈了一樣,震驚得幾乎要站不住,這太突然了!再看軍醫身後的兩個人,一個鏡片透着光,一個瘦削低。
矮趙半括再也忍不住,直接一邁步抓住那個矮的,搖晃着叫道:“刀子,你他娘怎麼還活着!你怎麼活下來的?!”
那人确實是小刀子,但他被趙半括抓住後并不說話,反而把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軍醫趕忙拉開趙半括,說道:“菜頭,小心點,刀子的傷還沒好利索。
”
沒好利索?趙半括看看身邊也是胡子拉碴的王思耄,突然明白了――他們一定也跟他一樣,是在碉堡裡接受過審問才被放出來的。
本想詢問隊長是否還活着,看到他們這副樣子,隻好暫且把壓在嘴裡。
他拉着他們走到自己剛才坐的大石頭上。
四個人一排坐下來,互相看着,小刀子看起來很疲憊,顯然沒什麼興趣跟他說話,眼神全是冰冷。
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雖然經曆過生死,又在禁閉室裡反思了那麼長時間,完全可以用理性壓制好奇,但趙半括還是忍不住問道:“就剩你們了?”
王思耄點了點頭,腦袋就轉向了别處,軍醫倒是接過話問道:“你那邊,也就你一個了?”
這次輪到趙半括點頭,軍醫的神色瞬間暗了下來,看樣子竟然是為他的老對頭難受,真讓人有些想不到。
但趙半括沒有安慰什麼,又看着小刀子,心說廖國仁因為他死了,他應該說點什麼。
然而他灼熱的視線盯了半天,小刀子卻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不看他,也不說話,面色沉得像黑水。
趙半括隻好看向軍醫,軍醫聳聳肩膀,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搖頭道:“别問了,很慘。
”
氣氛一下變僵了,因為沒人再開口,趙半括看着左右的三個突然覺得他們的表情怎麼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那麼頹廢,低沉古怪得要命。
再一想,他有些明白了,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應該跟這三個人一樣。
野人山最後的部分,他跟這三個人雖然走的不是一條道,但結果卻是一樣。
其他人死,他們活,然後被審問,連續不斷地審問,然後又被釋放――經曆了這些,是人都會感到疑惑和不解,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一個人的時候想不到,但看到這三個人的啞巴樣子,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上頭難道在促使他們,或者說在逼迫他們,忘掉那段經曆?可上頭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麼一想,他心裡好像猛地有了一個出口。
他忍不住看向小刀子,突然發現他瞥眼的瞬間,這人正好也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