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的床邊,掀開蓋單,低頭看着那癱瘓的廢軀,軟弱無力的雙腿。
輪椅放在角落裡。
吉爾把它推到床邊,把位置對好,以便讓托比滾到椅子上。
她向他伸出手,又停下來。
要接觸他,必須拿出她全部的意志力:那張木乃伊似的怪笑着的臉,離她隻有幾英寸。
嘴巴白癡般地咧着,明亮的藍眼睛裡噴射着毒焰。
吉爾俯身向前,強迫自己拉住托比的肩膀,把他扶了起來。
托比差不多已經沒有重量了。
不過吉爾在筋疲力竭的狀況下,仍費了九牛二虎的力。
當她接觸到他的身體時,吉爾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寒氣再次向她包圍過來。
她忍受不了頭腦裡的這些想法。
她的眼前冒出了金星,愈來愈多,來回閃動,而且越來越快。
她感到頭昏,覺得自己幾乎站不穩了。
但是,她知道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隻要她想活命,現在就不能暈倒。
她用了超人的力量,把托比軟弱的身體拖進輪椅,用皮帶縛住。
她看看表,隻剩下二十分鐘。
吉爾到自己的卧室裡,換上遊泳衣,再回到托比的房間,又花去了五分鐘。
她打開輪椅上的閘,開始把托比推進走廊,進入電梯。
他們乘電梯下來時,她站在他的身後,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但她可以感覺到。
她感覺到電梯裡漸漸充滿一種冰冷、潮濕、惡濁的氣味,這種氣味使她窒息。
這種氣息,撫摸着她,腐敗的氣味塞滿她的雙肺,直到她開始透不過氣來。
她沒辦法呼吸了。
她跪下來,喘息着,掙紮着,力争使自己不要失去知覺,不要就這樣同托比一起困在這裡。
正當她感到眼前發黑,就要不省人事時,電梯的門終于開了。
吉爾爬到溫暖的陽光裡,躺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吸着新鮮的空氣。
慢慢地,她的精力恢複了。
她轉向電梯,托比坐在輪椅裡注視着她。
吉爾趕快把輪椅推出電梯,推向遊泳池。
這是一個美麗晴朗的夏日,天空萬裡無雲。
空氣裡散發出溫馨而芬芳的氣息。
陽光照耀着碧藍的、經過過濾的池水。
池水清澈而平靜。
吉爾把輪椅推到深水一端的池邊,定住閘。
她走到輪椅前面。
托比的眼睛盯着她,留心觀察她,流露出一種惶惑不安的神色。
吉爾伸手抓住托比縛在椅子上的皮帶,盡力把它縛緊。
她用力拉它,使出她僅有的一點力氣。
但由于用力過猛,她又感到一陣暈眩。
突然間,她把一切弄好了。
這時吉爾發現托比的眼神變了,他明白将要發生的事了。
他的眼光中開始流露出瘋狂的、魔鬼般的恐慌。
吉爾松開閘,抓住輪椅的把手,開始把它向水裡推。
托比設法活動自己已經麻痹了的雙唇。
他想大聲叫喊,但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那種情景是令人恐怖的。
她不能忍受他的目光。
她不想再知道……
她把輪椅推到池子的最邊緣。
它定住了,水泥邊緣把車輪頂住。
她用力再推,還是過不去,就像托比憑借意志力,把輪椅拖住不動似的。
吉爾可以看到他拼命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使勁為活命而掙紮。
他想擺脫束帶,他想逃脫出來,他想用瘦削的手指掐住她的咽喉……她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他是在叫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吉爾!”吉爾不知道這一切是她的想象還是真的。
總之,在一陣恐慌中,她突然有了力氣,于是奮力一推。
輪椅向前方一歪,沖向空中,停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停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然後翻進池中,嘩啦一聲,浪花飛濺。
輪椅似乎在水面上漂浮了很久,然後開始下沉。
水的旋渦再次把輪椅翻滾過來。
吉爾最後瞥了托比一眼。
他最後的目光是詛咒――詛咒她下地獄。
浪花平靜了。
池水依舊那麼澄清,那麼碧藍。
吉爾久久地站在那裡,在中午暑熱的陽光下,顫抖着。
當活力重新在她的身心裡流過,她将身上的遊泳衣打濕,走下遊泳池的台階。
她回到房間裡,拿起電話機,打到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