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七十老母的份上,饒了你四十大闆,諒你還沒忘記吧?"
于小七咧着嘴,說:
"俺現在頂着小将楊再興!"
"你就是頂着玉皇大帝,也還是于小七!趕快給我把孫丙喚來,否則抓進縣衙,闆子伺候!"
"那你等着,"于小七道,"俺去給你通報。
"
知縣看看身邊的随從,臉上流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知縣心裡想:嗨,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哪!
孫丙身穿白袍、頭戴銀盔、盔上插着兩根演戲用的翎子,手提着那根棗木棍子,出現在大門樓子上。
"城下何方來将,速速報上姓名!"
"孫丙啊孫丙,"知縣譏諷道,"你的戲演得不錯嘛!"
"本帥棍下不斬無名之輩,速速報名!"
"好一個無法無天的孫丙,你聽着,俺乃大清朝高密縣正堂,姓錢名丁,字元甲。
"
"原來是小小的高密縣令,"孫丙道,"爾不在衙門好好做官,來此何幹?"
"孫丙,你讓我好好做官嗎?"
"本元帥隻管火洋大事,那有閑空去管你一個區區小縣之事?"
"本縣來找你也是為了滅洋大事,你快快開門,放我進去,否則大軍一到,玉石俱焚!"
"有什麼話你就在外邊說把,本帥聽得到的。
"
"事關機密,本縣必須與你面談!"
孫丙沉吟片刻,道:
"隻許你一個人進來。
"
知縣鑽進轎子,道:
"起轎!"
"轎子不許進來!"
知縣掀開轎簾,道:
"本縣是朝廷命官,理應坐轎!"
"那隻許轎子進來!"
知縣對身後的縣兵頭目說,"你們在外邊等着吧!"
"大人!"劉樸和春生按住轎杆,說,"大人,您不能一人進去!"
知縣笑道:
"放心吧,嶽元帥通情達理,怎麼會加害本官呢?"
大門咯咯吱吱地從裡邊拉開,知縣的轎子顫顫悠悠地走了進去。
鳥槍手和弓箭們想随轎沖進去,圍牆上的磚石瓦塊就像冰雹一樣砸了下來。
槍手和箭手想往圍牆上射擊,被知縣大聲呵斥住了。
知縣的轎子穿越了剛剛用鐵皮加固過的松木大門,大門上散發着濃烈的松油氣味。
透過轎簾,他看到街道兩側支起了六盤鐵匠爐,風箱呱啦響,爐火通紅,每盤爐前都圍繞着一堆鄉民,在那裡鍛打兵刃,錘聲叮當,火花四濺。
街上來往着婦女兒童,有的端着剛烙出的大餅,有的提着剝了皮的大蔥,個個都繃着臉,眼睛裡閃爍着明亮的火星。
一個頭上紮着小抓鬏兒、袒露着圓滾滾的肚皮的男孩子,手裡提着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黑色瓦罐,歪着頭觀看着知縣的轎子,突然亮開了童稚的嗓門,唱了一句貓腔的跺闆:"大雪飄飄好冷的天~~西北風直往袖筒裡鑽~~"孩子的高聲喊唱,逗得知縣一樂,但随即而來的,是一陣蝕骨的凄涼。
知縣想起了正在縣城通德書院校場上操槍演炮的德國軍隊,再看看被孫丙的妖術煽動得如癡如狂的馬桑鎮無知的鄉民,一種拯民于水火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他的心中響亮着铿锵的誓言:夫人言之有理,值此危難之際,無論是為國還是為民,我都不能尋死,這個時候尋死,其實是一種無恥的懦夫行為。
大丈夫生于亂世,就當學曾文正公,赴湯蹈火,挽狂瀾于既倒,拯萬民于倒懸。
孫丙啊,你這個混蛋,你為了一己的私仇,要把馬桑鎮數千良民誘導到水火之中,本官不得不收拾你了。
孫丙騎着一匹垂頭喪氣的棗紅馬,在轎子前邊引導着知縣的轎夫。
馬的兩條大腿被挽具磨去了毛兒,裸露着青色的皮膚。
瘦得尖尖的馬臀上,沾着一些黃乎乎的稀屎。
知縣一眼就看出這原本是一匹駕轅拉車的農家劣馬,現在竟然成了嶽元帥的坐騎,可憐的馬啊!馬前活躍着一個蹦蹦跳跳的。
塗了紅臉的青年,手裡提着一根光滑的棍子,看樣子是根鋤杠;馬後跟随着一個樣子比較穩重、塗成黑臉的青年,手裡也提着一根光滑的棍子,看樣子也是鋤杠。
知縣猜到了,這兩個青年,都頂着《說嶽》中的人物,一個是馬前張保,一個是馬後王橫。
孫丙在馬上腰闆挺直,一手挽着馬缰,一手舉着棗木棍子,動作極為誇張。
這樣的騎馬姿态,應該配上一匹疾馳的駿馬,還應該配上邊關冷月或是開闊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