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唾沫,掄圓了油槌,對準了那檀木橛子的尾巴,狠狠地就是一家夥。
隻見那根檩木橛子呲地一聲就鑽進去了半截。
那頭黑豬的腰猛地弓了起來,與此同時,它的嘴裡,發出了沖耳朵眼子的嚎叫。
那頭豬往前一沖,就把錢丁從戲台子上掀了下去。
俺聽到錢丁落地時發出了響亮的聲音,好像他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落在了一面大鼓上。
接着俺還聽到了他發出了尖厲的喊叫:
"親娘喲,跌死本官了。
"
盡管俺對錢丁不滿,但畢竟有肌膚親情。
俺的心中一陣刺痛,顧不上身懷着六甲,縱身跳下戲台,扶起了心上的人。
隻見他臉色金黃,雙目緊閉,好似小命送了終。
俺咬他的手指,掐他的人中,終于聽到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金黃的面皮也轉了紅。
他伸手握住俺的手,眼淚在眼眶子裡打着轉,俺聽到他說:
"眉娘啊,你是我心頭最痛的一塊肉,我是死了呢還是活着?我是醒着呢還是睡着?我是人呢還是鬼?"
俺答道:"親親的冤家小錢丁,說你死了吧你還活着,說你醒了吧你還睡着,說你是人吧你還像鬼!"
這時候,戲台上大亂,鑼鼓敲着急急風,貓胡拉着離格龍。
黑豬腚上插着檀木橛子團團轉,俺公爹和小甲追豬追成了小旋風。
山東巡撫袁世凱,被黑豬咬斷了一條腿,鮮血淌在了地流平。
德軍司令克羅德,被黑豬啃去了一半腚,趴在地上亂哼哼。
這真是大快人心事,除了兩個大災星。
忽然間,霹雷一聲天地變,袁世凱的腿好好的,克羅德的腚全全的,他們在椅子上坐得端端的,戲台的當中,那黑豬搖身一大變,變成了俺爹老孫丙,趴在地上受極刑。
隻聽見,槌敲橛子砰砰砰,橛子鑽肉噌噌噌,俺爹喊叫震鬥聾……
俺的心髒撲通撲通急跳着,冷汗把衣裳都溻透了。
朱八笑眯眯地問俺:
"睡好了沒有?"
俺抱歉地回答:"八爺,不好意思,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俺竟然睡着了……"
"這才是好樣的。
這個世界上,但凡能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的人,都是吃得下飯睡得着覺。
"朱八又将四個賈四家的大包子推到俺的面前,說,"你慢慢地吃着,聽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對你講。
今天上午,你公爹削好了兩根檀木橛,知縣帶人在通德校場上豎起了一座升天台,與那戲台遙相望。
台前搭起了席窩棚,棚前壘起了大鍋竈,一鍋香油翻波良。
你公爹,老趙甲,你男人,趙小甲,父子-人喜洋洋。
把橛子放在油鍋裡,煮得十裡路外撲鼻香。
大鍋裡炸着香油果,小鍋裡炖着牛肉湯,吃得爺兒兩個嘴巴油光光。
"單等那明天正晌午時到,就把那檀木橛子打進你爹的後脊梁。
縣衙門前,依然是崗哨林立,戒備森嚴。
你那個相好的錢丁和袁世凱、克羅德全都不見蹤影。
我派咱家一個機靈的孩兒化裝成給縣衙送菜的小販,想混到衙門裡去探探虛實,當場就讓德國兵戳了一刺刀。
看來,從大門是進不去了……"朱八正說得來勁,就聽到廟門外一聲尖叫。
衆人吃了一驚,看到侯小七的猴子蹿了進來。
緊随着猴子,侯小七也閃身進門。
他的臉上,閃爍着光芒,仿佛沾染了許多的月光。
他搶到朱八面前,說:
"八爺,大喜,孩兒在縣衙後邊的陰溝裡蹲了半天,終于等到了四老爺送來的消息。
四老爺說,讓咱們後半夜從縣行的後牆爬進去,趁着站崗的士兵疲憊困倦,神不知,鬼不覺,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孩兒順便看了地形,在縣衙後牆裡邊,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樹,順着這棵樹,就可以進入縣衙。
"
"猴子,真他娘的有兩下子!"喜色上了朱八的臉,他興奮地說,"現在你們大家,能睡覺的睡覺,睡不着覺的就給我躺着養勁。
孩兒們出力的時候到了。
咱家幹成了這件事,就等于操了克羅德的屁眼,讓這些雜種蒙在鼓裡。
"朱八時着那個躺在席片上,準備着替代俺爹的好漢子說,"我說小山子,你睡得可以了,起來吧。
師傅準備了一壇好酒,還有一隻脫骨燒雞,師傅陪你吃喝,為你送行。
你如果覺得委屈,咱家馬上換人。
其實這是個轟轟烈烈、揚名露臉的事。
咱家知道你好唱,你是那孫丙的親傳弟子。
你的嗓子就是那孫丙嗓子的翻版,你的模樣與那孫丙至少也有七分相似。
孫眉娘你仔細看看,這個兄弟,像不像你的爹。
"那條漢子懶洋洋地爬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擡起手擦擦嘴上的口水,然後抖擻了一下精神,把一張粗糙的長臉轉給俺。
他的眉眼與俺爹的眉眼果然有八分相似。
他的鼻梁也像俺爹的鼻梁是高高的。
他的嘴巴與俺爹的嘴巴相差甚遠,俺爹的兩片嘴唇是厚厚的,這人的嘴唇是薄薄的。
俺心裡想如果能把他的嘴唇弄厚點兒,他就活活是俺的爹了,再把他用俺爹的衣裳裝扮起來,就可以瞞得天衣無縫。
"孩兒還忘了一件要事,八爺,"侯小七有幾分為難地說,"四老爺特别叮囑,要立即轉告八爺,說那孫丙,受審時破口大罵,惹得克羅德惱羞成怒,用手槍把子敲掉了他兩顆門牙……"
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間都投到了小山子嘴上。
從那兩扇厚厚的嘴唇中間露出來的是一嘴整齊的牙齒。
叫花子吃鋼嚼鐵,一般地都有一副好牙口。
朱人盯着小山子的嘴巴,說:
"你都聽到了,想想吧,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師傅絕不逼你。
"
小山子咧開嘴,好像是故意地炫耀他那口雖然不白,但十分齊整的淡黃色的牙齒。
他微微一笑,說:
"師傅,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