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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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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女人問長問短的話,笑也盡量不笑出聲音來。

    她知道,除了自己年紀輕,又是個新媳婦這些原因以外,還有什麼迷迷離離的一種感覺,都限制着她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樣暢快地和楊老師說話。

     楊老師教認字完畢,就讓婦女們自己在本上練習寫字,他在擺着課桌間的走道裡轉,給忘了某個字的讀音的人個别教讀,給把漢字筆劃寫錯了的人糾正錯處。

    玉賢怎麼也不能把“翻身”的“翻”字寫到一起,想問問楊老師,卻沒有開口的勇氣。

    一次又一次,楊老師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這個字寫錯了。

    ” 楊老師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随之俯下身來,抓住她捉着筆的手,把“翻”字重寫了一遍。

    她的手被一雙白晳而柔軟的手緊緊攥着,機械地被動地移動着,那下腭擦着她耳朵旁邊的鬓發,可以嗅着陌生男人的鼻息。

     “看見了嗎?這一筆不能連在一起!” 楊老師走開了,随之就在一個長得最醜的婆娘跟前彎下身,用同樣的口氣說:“你把這字的一邊寫丢了,是賣給誰了嗎?” 婆娘女子們哄笑起來,玉賢在這種笑聲中,仿佛自己也從緊張的窘境裡解脫了。

     年輕的楊老師的可愛形象,闖進十八歲的新媳婦吳玉賢的心裡來了…… 她坐在小院裡的槐樹下,懷裡抱着夾闆納鞋底,兩隻唧唧鳥兒在樹枝間追逐,嬉戲。

    楊老師似乎就站在她的面前,嘤嘤地多情地笑着。

    他在黑闆上寫字的潇灑的姿式,說話那樣入耳中聽,中國和外國的事情知道得那麼多,歌兒唱得好聽極了,穿戴幹淨,态度和藹,鄉村裡哪能見到這樣高雅的年輕人呢! 相比之下,她的男人勤娃……哎,簡直就顯得暗淡無光了。

    結婚的時候,她雖然沒有反感,也決沒有令人驚心動魄。

    他勤勞,誠實,儉省;可他也顯得笨拙,粗魯,生硬;女人愛聽的幾句體貼的話,他也不會說,……哎,真如俗話說的,人比人,難活人哪! 新社會提倡婚姻自由,堅決反對買賣包辦,這是楊老師在冬學祠堂裡講的話。

    她長了十八歲,現在才聽到這樣新鮮的話,先是吃驚,随之就有一種懊悔心情。

    嫁人出門,那自古都是父母給女兒辦的。

    臨到她知道婚姻自主的好政策的時候,已經是康勤娃的媳婦了。

    要是由自己去選擇女婿的話,該多好哇……那她肯定要選擇一個比勤娃更靈醒的人。

    可惜!可惜她已經結婚了,沒有這樣自由選擇的可能了…… 楊老師為啥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呢?握着她的手幫她寫“翻”字的印象是難忘的,似乎手背上至今仍然有餘溫。

    唔!昨日後晌,楊老師教完課,要回桑樹鎮中心小學去,路過她家門口,探頭朝裡一望,她正在院子的柴禾堆前扯麥稭,準備給公公做晚飯。

    楊老師一笑,在門口站住。

    她想禮讓楊老師到屋裡坐,卻沒有說出口。

    公公和勤娃不在家,把這樣年輕的一個生人叫到屋裡,會讓左鄰右舍的人說什麼呢?她看見楊老師站住,斷定是有事,就走到門口,招呼一聲說:“楊老師,你回去呀?”“回呀。

    ”楊老師暢快地應諾一聲,在他的手提緊口布兜裡翻着,一把拉出一個硬皮本子來,随之瞧瞧左右,就塞到她的懷裡,說:“給你用吧!”她一驚,剛想推辭,楊老師已經轉身走了。

    那行動舉止,就像他替别人給她捎來一件什麼東西,即令旁人看見,也無可置疑。

    她不敢追上去退還,那樣的活,結果可能更糟。

    她當即轉過身,抱起柴禾進屋去了。

    應該把本本還給人家,這樣不明不白的東西,她怎麼能拿到上冬學的祠堂裡去寫字呢? 他對她有意思,玉賢判斷,康家村那麼多女人去上冬學,他為啥獨獨送給她一個本本呢?他看她的眼神跟看别的婦女的眼神不一樣。

    他幫她寫字之後,立即又抓住那個長得最醜的媳婦的手寫字,不過是做做樣子,打個掩護罷了。

     已經有了幾個月婚後生活的十八歲的新媳婦吳玉賢,盡管剛剛開始會認會寫自己的名字,可是分析楊老師的行為和心理,卻是細緻而又嚴密的。

    她又反問自己,人家楊老師那樣高雅的人,怎麼會對她一個粗笨的鄉村女人有意思呢?況且,自己已經結過婚了……蠢想!純粹是胡猜亂想。

     肯定和否定都是困難的。

    她隐隐感到這種紊亂思想下所潛伏的危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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