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說自己今天精神好多了,不要緊了。
她向自己的座位走來,我已經早早站起,像是迎接她歸來。
她走到我跟前,照例笑着,坐到靠牆的位子上。
我忘了問她病況,也随之坐下,心裡很踏實了。
“頭不疼了吧?”
“不疼了。
很好。
”
她說她好了,我就再也找不出什麼問候的話,不說又覺得心裡别扭,很想說上一番熱心的關照的話:“天氣涼了,要注意冷暖變化,甭大意。
”
她有那麼不長不短的一會兒時間,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聽我說話,忽而眼睛一閃眨,那種異樣的光消失了,又恢複了和一般同學說話時一樣普通的神色,那種異樣的目光出現的時候,我的心忽閃忽閃躍動了,胸腔裡陣陣發熱,像一束電石的火光閃灼了一下,我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一種奇妙的心靈顫動。
“謝謝。
”她說這句話時,雖然是誠懇的,卻沒有那種撞動我的心靈的目光。
又過了兩天,晚飯後,她召開第一次排演會議,所有參與演出的演員和伴奏、服裝、道具人員都參加了,四十來名學生的速成二班,幾乎人人都派着了用場。
伴唱組的女生,伴奏組的拉胡琴的,打大鼓的,敲鑼打梆子的,人才應有盡有。
那個拉頭把胡琴的打大鼓的,男同學,原先當過吹鼓手,喇叭和饒钹,全都能來兩下,由他負責伴奏組的訓練,缺少的人材由他教導。
我被分配演黃世仁,竟然成了真的。
田芳飾演喜兒,在劇中我和她處于兩個對立的階級的地位,毫無感情上的共鳴,使我很遺憾。
我甚至忌妒起班長劉建國來,他演大春,正面人物,臉上抹紅,又有許多和喜兒表示特殊感情的戲劇情節。
我還是服從了田芳的分工,使她不緻為難,再去調整扮演角色,浪費時間。
而要在一月稍多點的時間裡排出這一大本戲來,真是夠緊張的。
田芳表現出她的對于文娛工作的非凡的組織才能。
她要求在五天内全部背過唱詞,一周後在一起對詞,下來花十天時間排演動作,第四周結合伴奏全面排演。
她精神振作,熱情極高,同學們都願意聽她的吩咐。
她是夠忙的了,既要指揮大家排演,又要自己支角兒,而且是貫穿全劇的主角。
我們每個演員,在背會唱詞以後,就給她打招呼,向她面背一遍。
然後,她一邊彈風琴,一句一句給我們教唱詞,一句一句糾正音韻不準的唱段。
我看不到她自己背誦喜兒的唱詞的時候,但我并不擔心,似乎整個劇本早就紮在她的腦子裡。
黃世仁的唱詞兒不多,卻有點怪腔怪調兒,唱起來十分咬口。
《北風吹》和《紅頭繩》兩段,幾乎每個同學都會哼會唱了,而生活中很少有誰喜歡哼一哼黃世仁的腔調的。
我對扮演黃世仁這個角兒的興味提不起來,音調更覺得唱不準了。
“甭急,慢慢來!”
她用腳踩着風琴踏闆,雙手按着琴鍵,側過頭來,對我說。
大約是看出了我的不耐煩情緒,反倒不厭其煩地和着琴聲,唱了一遍又一遍,給我示範,給我糾正。
我一邊跟着獨唱,一邊盯着她彈琴的動作,端莊,自然,優美,我的心情很快就穩定下來。
我的熱情陡地高漲了,精神異常興奮,心情特别舒暢,幾乎每天晚飯後總是第一個走進學校的小禮堂,這個臨時借用的排練場,替她做些組織工作,做些零碎的雜事。
由她提議增補我為劇團的副團長,大家一緻拍手贊同。
我和大夥相處得很好,進入我來到師範學校之後的最佳精神狀态。
“新年臨近了,排練也進入最後的關鍵時刻。
一場意料不及的事發生了,田芳——我們劇團的團長,《白毛女》劇中的靈魂,被什麼一時搞不清的野蠻的家夥綁架了,在師範學校釀成了一場嚴重的‘田芳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