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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間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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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

    我回到房子,躺在床上,我父親尊為至明的處世哲學,也不管用了,我想鑽在這張護身符下求得安甯,反而招災惹禍了,怎樣才能拯救我的小命? 我清楚記得,這張座右銘貼上床頭後,隻有韓民民來過我的房子,一定是他報告了,為了這個座右銘,我整整交待了三個晚上…… 三、四年過去了。

     我被通知說,可以任課,按教師對待了。

     我竟然感動得熱淚盈眶。

     不過,半月沒過,我就陷入自身的煩惱。

    為了體現按教師對待的精神,把我從那間小庫房調出來,插入一個二人居住的教師宿舍。

    學校裡增添了一些房舍,教員住得稍松了。

    我在這個宿舍裡不僅黑天睡不着,白天也不自在。

    我總是處于一種高度的緊張狀态,惶惶不可終日。

    莫名其妙地對人家笑,對同宿舍的老師或到這個宿舍來的老師說下的話,一律說:“對對對!”其實許多話我根本就沒聽清内容,嘴裡卻不由自主地“對對對”地應諾着,惹得大夥發笑。

    我愈發窘了,也愈緊張了。

     我去上課,突然覺得我不會說話了。

    我的腦子裡的語言倉庫全部關閉了,一個詞兒也拿不出來,而且十分緊張。

    盡管我帶的是地理課,也不敢講,急得頭上冒汗,隻會照課本往下念,學生已經亂得像一窩雀兒了。

     一按教師對待,我就要參加許多會議,這是更難受的時刻,往常,我是右派,一月裡做一次改造彙報,坐在一個偏旁的角落。

    現在,和别人坐得近了,我很緊張;坐得遠了,又顯出我不太合群,會議室沒有我坐的座位了。

    尤其是非做不可的表态性發言,我未說先流汗,總怕說錯了什麼…… 我向校長趙永華提出要求:讓我做事務工作,讓我再回到我的那間兼作庫房的小房子。

    我再三解釋,不是使性兒,也不是有什麼不滿意見,而是事務工作更适宜于我幹,保證幹好。

     劉建國在一年多以前,調縣文教局當人事幹部去了。

    趙永華調來也一年多了,我很少跟他有什麼接觸,隻是偶爾聽見韓民民在炊事員楊師傅跟前嘟嘟哝哝新校長的什麼話,我就覺得他可能在趙永華跟前不如在劉建國手下感到暢快如意。

    趙永華聽了我的要求,很随便地說:“你如果覺得事務工作更合适,你就幹,别人還看不上這工作哩!”他告訴我,正好韓民民要調走,到縣文教局的物資供應點上去,學校正好缺事務員。

     一經趙永華允諾,我當下就把被卷行李搬回了我的那間小庫房卧室。

    一躺下來,我閉上眼睛,渾身都舒适了。

    我忽然想到了蝸牛,蝸牛鑽在它的殼裡一定很舒适。

    要是打碎螺殼,把它牽出來,它可就活不了啦。

    我剛搬進這小庫房時,感到壓抑,感到雜亂,感到孤寂,想到和高年級那兩位教師同居一室的愉快時光。

    久而久之,我像蝸牛一樣适應了螺殼,蜷縮在螺殼式的小庫房裡才舒服,到别的房子裡反而覺得活不了啦! 我去買煤,買了煤就親自拉回來,絕不讓從生産隊裡雇來的校工小朱幹這些。

    我常常搶在小朱前一步打了鈴,打罷又向小朱道歉,全是我過去打鈴打下習慣了。

    盡管如此,我覺得十分滿意,我雖不代課,卻是事務員,事務員也是教職工,和教師一般對待。

     有一件事傷了我的心。

     大夥都去縣上聽報告,趙永華讓我看門。

    看門其實正适合我的心願,我怕開會,怕在會上遇見熟人,更怕遇見速成二班的老同學,尤其是怕碰見田芳。

    可是那天晚上,大夥聽完報告回來,我才知道,會上有一個震動全國人民的消息,說我們國家發現了一個“大慶油田”。

    教師們為猜測這個油田的具體地址而争論不休,誰也說不服誰。

    我後來才知道,這樣重要的報告,上級規定有幾種人不能聽,以免給帝修反洩密。

    我自然屬于那幾種不準聽的人中的一種。

     我暗暗警告自己,老老實實蟋在螺殼裡吧!甭張狂,還是沒有資格和一般教師同樣對待哩!還要——慎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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