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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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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鵬從村巷裡走過去,即使到了半夜,河川裡還有男人或女人相互呼喚問話的聲音,村巷裡仍然有滿載麥捆的小推車在刷啦刷啦響着,緊張的搶收時節,黑夜和白天沒有嚴格的分界了。

     他照直朝村子西頭走去,去請黨支書的小兒子來吃飯,他受他爸的指派,用拖拉機幫他拉運完了北渠口割倒的麥子,該當領情哩! 支書家在村子西頭新辟的莊基上蓋起了一座青磚紅瓦的新房,他走到門口,看見支書的小兒子正在院裡洗手,看見趙鵬後,已經意識到他登門的目的,仗義地說:“你跑來做啥?我剛才吃過飯,就隻拉了三趟麥,統前到後沒用下一個鐘頭,肚裡還實騰騰的哩!” “去喝一口茶也好……”趙鵬勸小駕駛員。

     “誰?噢!是趙鵬呀!”黨支書從屋裡走出來,站在台階上,完全用蔑視的口吻說,“你請他吃飯?噢呀!狗屁不懂的娃娃,值得你請他?” “娃兒忙了半夜,去喝口熱湯。

    ”趙鵬忙說。

     “我可不給他慣這号毛病!見給鄉黨幫忙,就要吃要喝,啥好毛病嘛!”黨支書很嚴格地借機訓導兒子,“甭鑽錢眼兒!學點好思想兒!” 小駕駛員隻顧洗搓油污的雙手,搓得肥皂沫兒吱吱響,對父親的訓導,不吭一句。

     “娃兒給我幫了大忙……”趙鵬繼續邀請。

     “應該的嘛!”黨支書毫不介意地說,“他給你拉幾回麥子,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是國家的重要人才,給黨有大貢獻哩!看見你拉小推車,我心裡難受哩!黨中央三令五申要重視人才,愛護知識分子,有的人總是不執行喀!像你這樣的人才也要拉車運麥,實在……我才叫他趕緊去給你幫忙,咱要按中央的精神辦事,愛護人才哩!” 趙鵬聽着黨支書這一番剖白,反倒張不開口了,黨支書在他身上體現黨對知識分子關懷愛護的指示精神哩!他再一次勸解黨支書,放松禁令,讓小兒子跟他去吃點飯。

    黨支書手一擺,五十多歲的強壯漢子的大黑臉一甩,幹脆把話說絕:“你快回去吃飯,甭洋磨時間了!你請他吃一頓飯不打緊,慣下壞毛病可不得了……” 趙鵬看看再無希望,就再三道謝,走出寬敞的院子,心裡不由地想,黨支書這人倒是個直杠脾氣。

     他又走進村子,去請那兩個小青年,剛走到下坡路口,影影綽綽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朝坡下走。

    趙鵬忙喊:“哎——等等!”倆人聞聲站住了。

     “走!到咱屋喝口熱湯——”趙鵬走近說。

     “不啦不啦!”長頭發高個兒說。

     “俺倆急着去洗澡哩!身上紮得難受。

    ”矮個光葫蘆補充說,“甭勞神了!要不,咱們一塊去河裡洗澡……” “吃罷飯,我跟你倆一搭去。

    ”趙鵬已經牽住長頭發小夥的胳膊,“你倆不去,你淑琴嬸子炒下那些菜,給誰吃?放到明日就壞了!” “支書的兒子嘛!有他去吃!”長頭發一揚頭,“人家用拖拉機貢獻大!” “對!連他爸一塊請!”光葫蘆附和說,“那老家夥愛吃——嘴大吃百家!” 趙鵬看出來,在這兩個青年中,起主要作用的是長頭發,他死死拉住他的光胳膊不松手,輕聲說:“支書家娃娃不來,你倆再不去,真要把菜擱壞了。

    ” 光葫蘆側過頭,等候長頭發的意見。

    長頭發把頭一擺,說:“那貨不在,我倆就去!” 趙鵬悟出他倆和支書的小兒子關系不睦。

     小圓飯桌擺在院子中間,電燈從窗戶裡拉出來,吊在小柿樹的橫枝上,圓桌上竟然擺出四大盤菜,淑琴真是有辦法哩! “叔哎!明說吧!”長頭發喝下一盅酒,暢快地說,“吃你一頓飯,我也高興。

    咱之所以不想來,主要是不想和支書家的人照面。

    ” “有啥冤仇不能消除哇?”趙鵬笑問。

     “俺倆到縣上告過他!”光葫蘆說。

     “咱是明告,不怕支書知道是咱告。

    ”長頭發拍拍胸脯,“敲明叫響去告狀!” 趙鵬沒有吭聲,佯裝低頭端酒杯,他對黨支書趙生濟又不是完全陌如路人。

    小小的趙村,既是一個大隊,又是一個獨立小隊,屬于兩級核算單位。

    趙生濟既任支書,又任大隊長,同時也是生産隊長。

    前多年實行一元化領導,他說他自當支書以來,早就一元化了。

    近二年實行責任制,精簡農村基層幹部,他說他早就符合精簡精神了,從來是身兼三職,沒有加重過社員負擔。

    他是趙村的真正的當家人,他有一副生鐵坯子似的堅實的身體,有一個硬如鋼鍁般的腦袋,他脾氣執拗,堅韌不拔,斷事嚴明,可以說六親不認,該罰的一律就罰,直至對他的老伴,近年間,趙鵬從鄉親們口裡零零星星聽到的關于老支書趙生濟的議論,不斷地沖刷他過去的那個令人崇敬的老支書的印象。

    借着實行責任制的動蕩,隊裡的小拖拉機折低價給自己買下來,處理公房也是如此,雲雲。

     “隊裡每月給他開三十六塊錢的補貼,實質是工資。

    每到公社開一次會,另外再記一個‘公務勞動日’,年終按一塊錢開帳,給誰家調解一回糾紛,也要記一個‘公務勞動日’,還有好多怪名堂,一年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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