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多而家大,是女方選擇對象時的彈嫌疵點,人都想小家小戶吃小鍋飯,成分高就更是重大障礙了。
可這些問題,四妹子早就知道,已經通過了。
她沒有吭聲,等待對方再說,第一句話就給她一個印象:這人挺實在……
一句話後,客人又沉默了。
四妹子心裡一轉,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沒搭腔,沒對他說的話表示态度而頓生疑窦了?要不要趕緊表白一下?
“我對你……沒意見……”
四妹子想搭腔表白的想法頓時打消了。
她想笑,幾乎有點忍不住,就用一隻手捂住嘴,不緻笑出聲來,令客人難堪。
剛剛說了一句話,第二句就表示“沒意見”了,是太性急了呢?還是太老實了呢?老實得令人可笑。
啊呀!四妹子的腦子裡頓然飛來一團烏雲:這小子大概是個傻瓜蛋兒吧?
二姑前幾天曾經給他說過一個真實的笑話。
楊家斜一個姑娘跟臨近村一個小夥去背見,誰也不好意思開口,呆坐了一袋煙工夫,那小夥忍不住了,就要開口,他想揀一生中最有趣的事說給姑娘,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想來想去,想到了他舅舅領他在西安動物園看過一回老虎。
他想,姑娘肯定沒見過老虎,用老虎鎮一鎮她,就說:“我見過老虎嗜!比牛犢還高還大!你見過嗎?”姑娘一愣,倆人談婚事,關老虎屁事呢?小夥子得意了,說:“咱倆一結婚,叫俺舅把咱倆引到動物園,再看一回老虎……”姑娘瞅着那個得意忘形的傻眼傻樣兒,心裡起疑霧了。
正在姑娘心中納悶叫苦的時候,小夥突然站起來,聳起鼻子,左嗅嗅,右聞聞,随之就釋然傻笑起來:“怪事!我說這屋裡今黑怎麼有一股香味兒?原來是你身上香……”姑娘一聽,吓得蹦出屋子,丢下媒人和陪她去的老嬸子,一口氣跑回楊家斜來。
四妹子聽了二姑說的笑話,笑得肚子疼。
現在,她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兆,眼前的這位小夥,活脫就是那位用老虎吓人的傻爪蛋兒。
她瞧一眼他,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不開口。
如果他繼續說話,她就可以進一步觀察他的成色,如果他就這麼坐下去,怎麼辦?四妹子拿定主意,要引逗他說話。
“你今年多大咧?”
“二十二。
”
“你在哪兒念過書?”
“初中剛念了一年,就停課鬧革命了。
”
“後來呢?”
“後來就回呂家堡了。
年齡小,隊裡不準去上工,我就割草掙工分,到年齡大了些,就跟社員幹活。
”
她不問了,他也就不說了。
看來不是瓜呆子,四妹子的疑霧消散了。
他是害羞呢?還是那号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她此刻倒是希望他能問她點什麼,可他依舊不開口。
“你還沒說……對俺……有意見沒?”
他大約隻關心這一句話。
四妹子心裡又有點想笑,決定不立即正面回答他,逗一逗這位長得魁梧壯大的漢子,看他會怎樣?她說:“我至今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麼意見呢?”
“噢!我叫呂建峰。
”他紅了臉,解釋說,“我是說……你願意不願意……”
“你好性急呀!”四妹子說。
客人騰地臊紅了臉,更加局促不安了。
劉紅眼出現在門口,把她和他又叫回上房裡屋。
劉紅眼眨巴兩下眼皮:“長話短叙,夜短,明日還都要勞動。
現在,你倆見也見了,談也談了,三對六面,隻說一句話……”
屋裡靜聲屏息。
“我沒意見。
”呂建峰先說了。
四妹子立即感覺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了,終身大事就這樣定了!一旦定了,甭說結婚後離婚,訂婚後要解除婚約也不光彩哩!她對他現在說不上什麼,說不上缺點也說不上優點,沒有什麼能促使她迫切地要求與他結合,甚至沒有什麼能促使她急切地說出“我沒意見”的話來。
她終于沒有說出話,隻是點點頭。
“好!順順當當,大家歡喜。
”劉紅眼一拍手,從凳子上跳下來,站在屋子中間,宣布說:“扯布,定親!”
得到了最滿意的結果,劉紅眼領着呂建峰和他大嫂,走出院子,消失在村口朦朦的月光裡。
姑婆也很滿意,興緻勃勃地拍着四妹子的脊背,發着感歎:“新社會多好!先見面,再說話,後出嫁,心裡踏踏實實。
俺那會……唉!直是進了人家廈子,蓋頭一揭,才亮寶……”
四妹子覺得,畢竟比姑婆那會兒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