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挨近地天相接的地方,變得雙倍的大起來,整個西部天空都變成了紅色,遠處的地面上騰起一層紅色的霧障。
頭頂的天空,縷縷輕紗似的雲絲似動非動。
綠色的麥穗和麥葉,也變成紫紅色的了。
順着灌渠排列的楊柳林帶,靜靜地在藍天上扯開一排綠色的屏障。
渭河平原初夏時節的傍晚,呈現出富麗堂皇的氣度。
四妹子在田間大路上走着,又想起家鄉此時的情景,太陽早早被門前那座荒草叢生的黃土山峁遮住了,天卻久久黑不下來。
他——呂建峰,她的女婿,現在和她井排走着,一副漫不經心的散散渙渙的神氣。
按照這兒的風俗,結婚的第二天,夫妻雙方要到女方的娘家去回門,帶上好酒、點心等四樣禮物,去看望養育過女兒的老人。
丈母娘和丈人爸必定要歡天喜地地熱情接待女婿和女兒,七碟子八碗不屑說,臨告别時的一碗荷包雞蛋是斷不能少的。
四妹子的大和媽遠在陝北,千裡之遙,無法向心愛的女婿娃兒表一番老人的心意,也沒有福分接受女婿的敬奉之情,這一切全都由二姑來代替,二姑真是跟大和媽一樣親哪!現在,她和他到二姑家回門完了,正雙方趕天黑前回到呂家堡去。
她在他身邊走着,盡管已經有過昨天晚上的夫妻生活的第一夜,人生最神秘的大事已經失去了神秘的色彩,她依然感到局促。
從她和他背見到昨晚,不過一個月時間,統共也就說下不過十來句話。
她不摸他的脾性,也沒有達到那種離不得的程度。
她想和他說話,仍然羞口難開,說不清的重重顧慮。
“二姑待人好哇!給我吃那麼多雞蛋,我都要吃不進去了!”他說。
“可你……還是吃下了。
”她說。
“呢!你知道不知道?”他神秘地閃着眼皮,作出一副認真的模樣,“丈母娘為啥要給女婿吃雞蛋?”
“你是新客呀!”她不在意地說。
“不對不對。
”他搖搖頭,詭秘地笑笑說,“那是給女婿加料,盼得女婿上膘,晚上好多來幾回……”
“啊呀……”四妹子聽見這樣赤裸裸的醜話,立時飛紅了臉,羞得蹲下去,雙手捂住臉,在路邊的楊樹下呆住了。
他哈哈一笑,走過來拉她的胳膊,爬在她的耳邊說:“話醜理端,跟莊場上給種牛加料是一回事……”
“啊呀!”四妹子聽見他越說越粗魯,忽地站起來,用手打他的脊背。
他笑着跑着,她追着他打。
一條大渠橫在眼前。
他一跷腳,從大渠上飛越而過。
她站在渠邊,看看又看看,沒有勇氣跷過去。
“叫聲哥,我背你,”他在對岸說。
她轉過身,朝原路往回走去,她給他示威,看他怎麼辦。
她頭也不回,加快了步子,一副回娘(姑)家去的死心塌地的走勢。
一陣奔跑的腳步聲響起來,他終于堵在她面前了,嘻嘻哈哈笑着,裝出一副可憐相:“好你哩!你要是走了,我今黑可隻好摟着枕頭睡了。
”
四妹子真是哭笑不得,那麼腼腆的呂建峰,現在盡是酸溜溜的話往外冒。
她用拳頭打他的肩膀,他不躲避,哈哈笑着:“用勁打!真舒服啊!女人打人真舒服喲……”
她和他順着渠沿走,柳樹濃厚的蔭涼下,幽暗起來。
他說下一串串粗魯的話,着實叫她羞了,卻也叫她和他親近了。
她很想貼着他的肩膀走,卻不好意思,而第一次想親近這個關中男子的心思,畢竟萌生了。
“你知道這個大渠叫什麼嗎?”他指着大渠裡的悠悠的清水問她。
見她不答,他就炫耀起來,“這是泾惠渠的一個大支渠。
泾惠渠,你聽說過嗎?嗬!曆史書和地理書上都有記載,是我們這兒的李先生修的。
李先生,關中地方的農民都知道……”
“不就是一條水渠!”她故意淡淡地說。
“一條水渠?一條什麼樣的水渠呀!”他被她輕淡的口氣反而激将起來,“多大呀!多長啊,澆多少地啊!打多少糧食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