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每人給老三籌備一間廈房的材料,讓老三朝隊裡申請一塊新莊基地,蓋兩間廈子。
我和你媽,活着時單吃另做,死了時由老大老二負責後事。
老大管我,老二管你媽,我跟你媽下世以後,這三間上房,你倆一人一間半,算是補償給你們的埋葬費,棺闆錢……”
老漢聲音顫抖,說不下去了……
四妹子聽着建峰的話,對後來的結局不甚關心了。
她能看出,建峰在叙述這一切的時候,除了要告訴她分家的經過和結果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誠切地解釋和勸戒,讓她接受這個結果。
他說:“好兒不在家當,好女不在嫁妝。
全憑自己掙哩!不能指靠老人……”四妹子隻是想了解一下分家的情況,而對結果卻不甚重視。
她嗤笑一下,說:“即就咱爸偏心眼,把三間上房和四間廈子全都給咱,又能怎樣?那些房子是些什麼好房呀!椽朽了,牆歪了,我還看不上眼哩!”建峰聽了,驚疑地瞪起了眼睛。
“你一會兒去給咱爸說,分給咱的那間上房(明間)咱不要,也不要大哥二哥給咱準備材料。
”四妹子盯着建峰說。
建峰眉頭擰着,越擰越緊。
她說,“咱們自己蓋。
要緊的一件事,倒是該當立馬給隊裡寫一份申請,要求給咱撥劃一院新莊基。
”
“錢呢?”建峰睜大眼睛。
四妹子爬上炕,打開箱子,取出一厚疊人民币來,摔到建峰懷裡:“我挨批判鬥争,就換來這些錢……”
建峰捏着錢,卻沒有扭動指頭去數它,久久地瞅着,淚花湧出來了。
他的妻子,他的媳婦,他的這個四妹子,背着公家人,也背着自家屋裡的老人和兄嫂,甚至背着自己,起早摸黑,做賊一樣地販賣雞蛋,攢下了這麼多錢!他不僅沒有疼愛過她,而且冷言冷語地訓斥她,怕她給他家惹下災禍……現在,他捏着這一摞大大小小的票子,手兒抖了,心兒也顫了。
他猛然把剛剛爬下炕來的四妹子摟進懷裡,貼着她的臉啜泣起來。
四妹子一早爬起來,就走進四嬸家裡去。
四嬸三女一兒,女兒出嫁了,兒子上完大學,戀愛下一位女同學,在西安居家過日子。
四嬸在西安住了不到一月,就跑回呂家堡來,說她住在城裡,頂困難的是拉屎,在那個房屋裡的小廁所蹲不下去……四嬸一個人住了一院房,兩間廈屋空閑着。
她一張口,四嬸就應承了,而且愛昵地打了四妹子一巴掌,說什麼給房租的話,太小瞧她了,四嬸說難得她來住,有個伴兒,也能拉閑話了。
她立馬動手打掃廈屋,指使建峰盤壘鍋台。
當她和建峰整整忙到天黑時,所有的家當都從老屋搬遷到村子西頭四嬸家的廈屋裡來了。
一切安置停當,她最後才收拾炕面,鋪上葦席,鋪上褥子,單子,今黑夜就要在這裡下榻了。
這裡,遠離那位家法甚嚴的老公公,她可以和建峰說話,可以說甜蜜的悄悄話,可以笑,也可以唱,再不耽心老公公訓斥了。
她從心底裡感到解放了。
她在他盤壘的新鍋竈下點燃了麥草,漚出一股黃煙。
風箱是臨時借來的,鍋也是借下的。
她輕輕拉着風箱,心裡舒坦極了。
她在老家陝北沒拉過風箱,那裡全是吸風竈。
她在公公的眼皮下拉風箱,心裡總是很緊張。
現在,她悠悠地拉着風箱,火苗一撲一閃,第一次覺得做為一個家庭主婦的自豪了。
建峰蹲在鍋台前,看看前邊,又站起看看後邊,問她吹風順不順。
她不說話,隻用眼睛回答他,妩媚而柔情:很好很好!一切都好極了!
她溫下一鍋水,舀下一盆,讓他洗一洗身子。
他坐在矮凳上,吸着一支煙,說:“我累死了,先歇一下。
你先洗吧!瞧哇,四妹子,你渾身上下抹得像個竈王婆了!”
她關了門,與四嬸隔絕了,四嬸有早睡早起的習慣,已經睡下了。
她脫了衫子,又脫了褲子,在電燈光亮裡,脫得一絲不挂,在水盆裡暢快地洗起來。
“轉過來,對着我洗。
”建峰說。
她依然背對着他,說:“你不怕冒犯……你爸的家法嗎?”
一句話頂得建峰沒法開口了。
她痛快淋漓地搓洗着身子,已經明顯肥脹起來的乳房抖顫着。
她聽見建峰走到她背後的腳步聲。
他讨好地說:“我給你擦擦脊背……”
“你不怕冒犯你爸的家法……”
“不許再提說那些話!”
她聽見一聲吼。
她被他鐵鉗一樣硬的雙手鉗住了肩頭。
他把她猛然扳轉過來。
她看見他一雙惱羞成怒的臉孔。
她吓住了。
稍一轉想,她又喜了,從來沒見過他的這一副兇相,倒是像個兇悍的男人!“不準再說……”他緊緊瞅着她的眼睛,依然兇悍。
她意識到自己幾次三番的挪揄的話,惹惱了他了。
她瞬間變得纏綿而又溫柔,撒嬌似地撅起嘴唇,眉眼裡滑出并非真心挖苦他的忏悔,在他漲紅的臉上親了一口,就把毛巾塞到他的手裡,昵喃地說:“要給人家擦背,還這麼兇呀!我的三哥哥……”
夏夜的溫熱的風,吹動四嬸家院子裡的梧桐的葉子,嚓嚓嚓響,屋後坡崖上的蝈蝈吱吱吱叫。
屋裡剛剛刷過的白土漿水,散發出一股幽幽的泥土氣息。
“四妹子,再甭說那些話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