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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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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嬸家的廈屋裡借住了半年時光,秋收一結束,四妹子就在生産隊撥劃給她的新莊基地上蓋起了兩間新廈屋。

    到陽曆年底,新屋的地面還沒有完全幹透,她就千恩萬謝過四嬸,與建峰高高興興搬進自己的新屋。

    雖然四嬸真心實意地挽留她們繼續住下去,堅決把她塞給的房租錢再塞回她的口袋,四妹子還是毫不動搖地搬進自己的新廈屋裡住下了。

    她已經臨産了,隆起的肚子十分顯眼,按醫生推算的預産期已經到了。

    關中鄉村有一大忌諱,孩子必須生在自家炕上,絕不能不自覺不知趣而惹人心裡煩惱呀!也真是神差鬼使似的,剛搬過來的頭一晚,黎明時分,孩子落草了。

     四妹子疲倦極了,躺在炕上,一動也不想動。

    屋子裡新鮮的泥腥味兒,混合着屋頂的新椽新檩條所散發的木頭的氣味。

    孩子有了,那個滿臉黃毛的小子就躺在身邊。

    房子也有了,她的血就滲在這土木結構的新廈屋尚未完全幹透的腳地上。

    她終于有了自己的窩,自己親手築成的窩呀!多不容易! 老婆婆在院子裡那間草草搭成的小竈房裡扯着風箱,一會兒,她給她端來一碗煮成豆腐腦一樣軟的雞蛋。

    一會兒,她又給她端來熬煮得恰到好處的小米米湯,一碟用熟油潑過的鹹菜,幾塊烤得金黃酥脆的白面馍片兒。

    她吃着,嚼着,看着婆婆露出在頭帕下的銀白的頭發,慈祥虔誠的神态,她湧出眼淚來了。

    她的親愛的生母遠在陝北的山旮旯裡,尚不知她已經給她生下一個小外孫了。

    按照關中地區鄉村的風俗,婆婆服侍月婆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因為兒媳給她生下了孫子,把本門裡的繼承人又朝前延伸了一代。

    四妹子禮讓婆婆和她一起吃飯,婆婆拒絕了,她推诿說一會兒還得給老公公做飯,急匆匆地走了。

    婆婆夠忙的了,一雙解放腳要來回奔跑在老屋和新廈之間的村巷裡,一天要做六頓飯,然而看不出她有什麼厭煩情緒……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把她和她的積怨沖淡了。

     “這碎崽娃子的鼻子多棱骨呀!” 四妹子坐在炕頭吃着飯,婆婆已經解開兒子的包單,重新換上一條尿布,瞅着孫子的臉兒,笑盈盈地贊賞那個鼻子。

    四妹子一扭頭,那小子擠眯着雙眼,滿臉是茸茸的黃毛,鼻子也看不出有多麼棱骨,甚至有點醜不堪睹。

    她第一次看見剛剛脫離母體的嬰兒,真是不大好看,婆婆卻看不夠似的笑盈盈地看着。

     “你爸讓我看看娃兒的鼻子高不高,”婆婆動情地說,借機也巧妙地傳達了老公公對這件喜事的問候。

    尚未出月,他一個男人家不能進入兒媳的“月子屋”,婆婆說,“你爸那人窮計較,他說自小看大哩!凹凹鼻子的人,多是苦命人,沒得大出息。

    高鼻寬額的男娃娃,才能出脫個男子漢大丈夫!唔——這崽娃子的額顱也寬得很!” “媽吔!你幹脆說他日後能當省長算咧!”四妹子說。

    她也動情了。

    不管這孩子将來成龍成蟲,老婆婆和老公公的真心疼愛已經在孩子剛剛落草的第一個早晨就表現得夠充分了。

    她恨不起婆婆也恨不起公公了。

    她一把抱住婆婆的脖子,親昵地呢喃着,“媽……媽吔……” 兩位嫂嫂也拿着雞蛋來了,禮儀性的探望。

     二姑當天後晌就來了,破了俗,本該三天之後才能來。

    她迫不及待,帶着小米,大米、紅豆、雞蛋和紅糖以及上等細面馍馍,裝滿了兩個竹條籠兒,用挑擔挑來了。

     建峰皺着眉頭,看着兒子的臉:“好難看呀!一臉黃毛!”他傻愣愣地說,“電影上那些剛生下的娃兒,又白又胖……”他又笑了,猛地貼着她的臉說,“不管怎樣,咱的種嘛!”看見二姑進來,他倉慌地站起來,羞得不知所措。

     二姑夜晚沒有回家,和四妹子睡在一起,叮咛她怎樣給孩子喂奶,換尿布,決不能在坐月子的時日裡做活兒做飯,更動不得冷水,那是要留後遺症的。

    其實,這些事兒婆婆早給她叮咛過了。

    二姑又悄悄說,不準建峰和她來那事,為了保險,讓婆婆晚上和她陪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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