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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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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叫她嫂子,雖然以前并不認識。

    他說,“加工小麥的時光,我正好可以睡覺,你可是連軸轉啊!隻要你撐得住,我沒一點兒問題,走吧!直接去南張村?” “南張村。

    ”四妹子說。

     “你不回家去看看?” “不回了。

    ” 連着三天三夜,車輪子不停轉,人也不停手腳。

    第四天清早,她賣完了面粉,照例給小駕駛員在小飯館買了飯吃,她破例塞給他二十塊錢,小駕駛員毫不客氣地塞進腰包說:“感謝嫂子!我送你回家吧!”她搖搖頭說:“不。

    到桑樹鎮。

    ”他就頭也不回地開到去桑樹鎮的路上了。

    四妹子坐在小拖鬥裡,瞅着小駕手落滿黃塵的腦袋,心裡想,她給他錢,叫他開哪兒他就開到哪兒。

    他開北張村生産隊的拖拉機,隊裡給他計工分,每天有一塊錢出車補貼,連工分價值合起來超不過兩塊錢,她給他十塊,最後這回給二十塊,他自然能算得來哪個多哪個少,他幫她賣面,還叫她嫂子。

    她扶着拖鬥上的欄杆兒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被他搖醒,桑樹鎮到了。

    她把小麥加工後的鼓皮存放在面粉加工廠的倉庫裡,有一千多斤哩,她給公社奶牛場打電話,依公家的價格賣給奶牛場。

    奶牛場場長喜悠悠騎着自行車跑來,辦完轉了手續,把錢交給四妹子,就去提貨了。

    四妹子把錢同樣塞進帆布袋裡,旋即跳上拖拉機,給小駕手說:“現在開到你們北張村,給隊裡交車費,一切手續全完了。

    ” 天擦黑,四妹子脖子上挂着那隻鼓鼓的帆布袋兒,走進呂家堡村子。

    廣播上又在傳人開會,大約還是給什麼人平反的事。

    她冷漠地轉過身,從一條背巷走向自己的小院。

    她一腳踏進門,建峰從炕上翻身跳下來,像看一個不速之客一樣從頭到腳打量着她,驚吓得眼裡失了神:“我的天啊!你幹啥去了?我就差點沒去監獄尋你了!你看看,你成了啥模樣?” 她坐在木凳上。

    成了什麼鬼模樣呢?她從櫃子上拉過小圓鏡兒一照,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了。

    她的頭發象從面粉和黃土裡擺拂過一般,黃裡透白,污垢把鼻梁兩邊的窪兒都填平了。

    嘴唇燥起一層幹黑的皮屑,而眼睛像是充了血的火球。

    三夜四天,她沒有睡覺,也沒有洗臉,卷入一種瘋狂的興奮之中,直到南張村的儲備小麥處理完畢。

     建峰已經端來一盆水,放在腳地,讓她洗,她草草洗了臉,把脖子上的書包卸下來,扔給他,說:“你數數。

    ”自己就勢倒在炕上。

     建峰解開書包,吓得奔得炕邊,把她猛地拉起來,摟着她的肩膀:“你搶人來?”四妹子淡淡地笑笑,推開他的手,就躺下了。

     建峰數完錢,碼完大票小票,鎖進箱子。

    把四妹子的鞋襪脫掉,把低垂在炕邊的腿腳扶上炕去,幫她脫了棉衣,棉褲,再把被子蓋嚴。

    他脫了自己的衣服,貼着她睡下來,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地捶着她的背說:“我的……你呀!你……真個是個……闖王!” 四妹子睡得好死! 建峰突然想起父親。

    媽媽和爸爸,一天三回跑過來,問她的确鑿消息,現在還懸着心哩!他爬起來,穿好衣服,外鎖上門闆,急匆匆跑回老屋裡,悄悄告訴兩位老人,說她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從她頭上和身上落下的面粉看,她确實是做了那樁生意。

    建峰在四處打問媳婦的下落時,有人說在去西安的路上見到她坐在拖拉機上,車上裝着面粉,而南張村處理儲備糧的事無人不曉,這是很容易聯想到一起的事。

    爸和媽都吓得什麼似的,一再叮囑說:“掙下幾個錢算了。

    心甭太狠!目下亂世,甭看政策寬了,說不定啥時月又殺回馬槍!” 媽說:“快把娃娃抱回去,跟他媽睡去。

    娃兒三天三夜沒見媽媽的面,剛才還跟我要他媽哩!” 建峰笑笑說:“算咧!她已經睡下了。

    她太累了,回到家,沒脫鞋就睡着了。

    讓她好好歇一宿,甭叫這碎貨搗亂……” 媽媽的嘴角撇了撇,不言而喻的眼色在說,你倒會心疼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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