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舍不得丢手哩!”
“我信。
”王書記深情地盯着馬駒,深有同感地說,“甭說生産隊,公社裡也一樣啊!因為實行新的農業政策,好多人不願意在公社幹了,尋組織部,人事局,鬧調動。
我倒是覺得公社裡頭工作更實際,更具體一些。
咱們河西公社,我隻待了兩年,也覺得大有發展前途……”
兩位幹部談得很投機,互相都受到了鼓舞。
“我不同意有些人說的,現在大家都是‘向錢看’。
可能是‘向錢看’的人多了些,但不是全體一切人都‘向錢看’了。
”王書記很有感觸地說,“我們有不少黨員和幹部,還是實心實意為人民服務哩!老同志有,年輕黨員也有……”
“王書記……”馬駒聽到這裡,心裡湧過一股熱流,感情激動了,“這幾天,去不去開汽車,離開不離開馮家灘,我也翻來覆去地想過哩!經過這一番折騰,倒是教我明白了好些事情。
我爸那一輩人,跟着黨,給群衆辦了不少好事,大家擁護他。
後來的‘左尺子’把他抽怕了。
六十年代,馮家灘又出來一個馮志強,在鄉親們最困難的時光,放棄大學不考,回鄉來和社員們一起苦幹,剛剛顯出一點成績,又給‘左尺子’抽倒了,連命也賠上了……”
說到這裡,馬駒心裡翻騰得厲害。
見王書記正全神專注地聽着,他便狠勁說出了自己的決心:“我遇到好年代了,應該實現俺爸和志強叔他們沒有實現的計劃……說實話,我是豁上了!”
王書記重重地在馬駒肩頭拍了一巴掌,臉上顯出激動的神情,大聲說:“農村廣大青年的出路,還在咱農村哩!國家現時還不可能把農業人口大量轉變為工業人口的,有志氣的共産黨員,應該和鄉親們一起奮鬥,把自己的家鄉建設好,做縮小城鄉差别和工農差别的帶頭人。
農村的物質豐富了,文化生活多樣了,社會主義文明建設好了,誰還擠進城去做啥?”
“志強叔1960年從學校回來,提出一套新農村建設計劃,沒有實現,大家都不信了。
我現在比他的那個規劃還大!”馬駒興奮而又暢快地說,“今年一年,做到家家有餘糧;明年,使家家的收入平均一千元;五年過了,我要對學生實行免費讀書,老人實行贍養制度,家家有電視機,隊裡建起文化宮……我能做到這些,算我一生沒有白活……”
“有的人為自己謀利益,勁頭大得很,甚至不惜冒犯黨紀國法;也有人以為人民謀利益為幸福。
”王書記又一次重重地拍了馬駒一巴掌,“我們必須跟黨同心同德……馬駒,幹吧,我和你搭手幹。
”
夕陽燦爛,晚風習習,兩人說到這裡,默默地相對着,良久,都不說話。
王書記站起來,瞅着塬坡和河川,滿懷感情地說:“馮家灘呀馮家灘……三十年出來三個好幹部,一代一代……”他忽然問馬駒,“你很了解馮志強吧?”
“我零零星星聽人說過。
”馬駒搖搖頭,“他死的時候,我才十歲……”
“那是我的同學,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王書記慨然說,“我調到河西公社來,剛剛碰上給他平反!我在河西公社工作,志強的幽靈總是在我眼前晃悠。
我要是懈怠,總覺得沒臉見他的母親和女兒……”
“唔?”馬駒驚訝地盯着王書記,“你們原來是同學呀!”
“整他的那些材料,我都看了,正好可以看作是他對黨和鄉親的赤膽忠心。
”王書記臉色嚴峻,聲音激昂,“那些材料,由他的女兒保存着,你可以從彩彩那兒找來看看……”
馬駒陷入一種默默的沉思裡。
“我該走了。
”王書記告辭。
“吃罷晚飯再走吧。
”馬駒挽留王書記,“咱們一塊去看看志強家奶奶……”
“今天不行了,晚上召開黨委常委會哩。
”王書記如實相告,“改日來看老人家。
彩彩這娃不錯,好些人尋情托友找我要進社辦廠,要當民辦教員,彩彩從來沒有找過我……”
“彩彩……”馬駒沉吟一下,說,“她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
“過兩天,到奶牛場去看看你爸。
”王書記緊握着馬駒的手,“我也準備去跟老漢坐坐。
”
馬駒點點頭,放開王書記的手,看着這位中年領導者強健的背影,跨過小橋,轉上公路了。
他的心情完全通暢了,頓然覺得自己心地踏實了。
景藩老漢站在槽頭,把一抱一抱青草塞到牛槽裡,又走到另外一頭花牛跟前。
看着這些有着美麗花斑的乳牛争争搶搶吞嚼起青草,老漢倚在槽欄上,點燃一鍋旱煙,悠然噴出一股煙霧來。
告别了,馮家灘,那塊曾經灑下過汗水和淚水的土地,那個曾經熬費了老漢一生心血的村莊。
暴風雨過後的田野更顯得寂靜,發洩過怒氣和怨憤的景藩老漢,心情十分平靜。
你娃子過後慢慢思量去!他在心裡對兒子馬駒說,你老子罵你趕你,是為了你有個好的落腳之地呀!老子盡了心,聽不聽在你,日後瞎了好了,甭抱怨你老子。
偌大的牛棚裡,被刺鼻的糞尿的氣味充塞着,奶牛吞嚼青草的和諧的聲音,像流水一般響着。
飼養棚裡是這樣靜溫,老漢從敞開的木格窗戶看出去,隻見半缺的月亮從東塬頂上冒出來。
他要在公社奶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