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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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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莫名其妙地瞅着那天發現痰迹的地方出神,瞅着自己床單上那已經洗得絕無迹痕的地方,心裡仍止不住惡心。

    他換了房子。

    他把那件床單撕成布條紮了拖把。

    他把被子洗了燙了仍覺得心裡毛森森的,于是破費買了一條被罩把被子罩起來。

    自從老教師徹底揭開這樁秘事一直到他完成那一系列淨化工作,心裡總是卿咕着一句話:這人怎麼就沒羞了呢? 王益民和王育才自幼交好,從小學一直念到初中畢業,王益民被保送到師範學校而王育才考取了高中。

    王益民曾經後悔自己上了師範隻能去教小學而失去了争取高等教育的機會,後來的生活演變卻使他慶幸不已,“文革”後他被分回本鄉小學有工資有商品糧,王育才返鄉回家當了農民。

    王育才的父親解放前當過兩年保長列入專政對象,自然成了村子裡最倒黴的青年。

    為王益民說媒提親的人踏細了門檻,王育才家卻門可羅雀無人光顧,直到王益民喜添貴子而王育才依然孑然一身。

     王益民每每看見王育才低頭耷腦的樣子心裡就十分難受。

    他越來越明确地意識到,如果他再不給他幫忙想辦法,王育才一輩子就完蛋了。

    适逢王益民被提拔為教育主任有了說話的身份也有了說話的機會,他便大膽地向公社舉薦王育才到自己的學校來當民辦教師。

    公社竟然同意了。

    當他把這個喜訊告知王育才時,王育才卻連連搖手說自己根本不适宜做老師。

     看來不是謙虛,也不完全是背着保長父親的政治壓力,主要障礙來自王育才的内向性格。

    王育才怕羞,這個人已經長到二十大幾仍然羞羞怯怯。

    他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搶說一句話。

    幾個人圍在一起閑談,他總是悄悄默默站在外圍或坐在人背後靜靜地聽着,笑也是羞怯怯的樣子。

    像他那樣羞怯的神氣别說男子漢很少有,在造反精神激勵下的女學生女青年也無法與他相比。

    他的羞怯不是強裝的而是真實的,課堂上猛乍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他未站起先兀自臉紅了,臉一紅眼裡就潮起一縷羞怯的霧氣,說話也就吭吭吧吧了。

    從小學啟蒙一直到高中畢業的漫長的讀書生活中,他從一個纖細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體魄強健的男子漢自然發生了許多重大變化,惟有害羞的樣子有增無減。

    他在整個高中階段的學習是他認識自己的重要階段。

    他的數學和理論科目總是列全年級的前茅,他對這些學科的興味愈來愈濃。

    他相信自己肯定會進入名牌大學。

    即使這樣,他在被老師表揚被同學欣羨以至嫉妒時,仍然羞羞怯怯地擡不起頭來。

    相比之下,那些學得好同時也驕傲到蠻橫的學生與他就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同學和老師更喜歡他愛戴他親近他,覺得王育才那根深蒂固的羞怯裡蘊藏着迷人的色彩。

     王益民和王育才自小玩耍長大,村子背後的山坡和村子前面的河川處處留着他們相依相伴的足迹。

    他們春天背着草籠提着草鐮到坡溝到河岸去割青草,冬天裡像大人們一樣腰纏繩索肩扛撅頭到山坡上去挖柴禾。

    他們夏天在刺叢中搜捕綠色的蝈蝈秋天又興味更足地逮捉蛐蛐,為此幾乎踏平了山坡上的每一叢刺棵翻遍了村子裡的每一堆磚石瓦礫。

    他們背着母親多摻了白面的馍馍第一次走出偏僻的小村龜渡王到桑樹鎮讀中學的時候,幾乎同時第一次意識到了友誼而且産生了繼續加深這種友誼的要求。

    他們之間可以說完全平等完全信賴。

    他們能玩在一塊說在一搭而不是其它。

    他們一個是一個的影子,一個是一個的寄托,他們之間如果有一個是異性,那麼他們就完全可能是龜渡王村的梁祝而且會有一個最完美最浪漫的結局。

    王益民的母親曾經對王育才的媽媽說過:“他倆要是有一個生來時少帶一件行李就好了。

    ”他們倆誰也不明白那行李的真實含義,及至後來知道了其中的意味的時候,連王益民都有點羞了,王育才更是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王益民曾經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思索過王育才的羞怯。

    育才的母親敦厚樸實并不多見羞怯。

    他的父親解放前當過兩年保長,解放後自然就成了頭兒。

    王益民對保長大叔解放前一無記憶也一無印象,打有記憶起就隻記得保長大叔那張讨好巴結的笑臉。

    他曾經十分讨厭那張笑臉,小孩子的王益民也能覺察到那笑臉裡十有九分都是虛假的強裝的,隻有那臉上的笑容收斂散盡的時候才現出一分真實來。

    印象太深了,那令人讨厭的笑臉,這位體格雄壯的中年漢子見到任何人都是柔聲細氣讨好巴結的口吻和神色,哪怕不是龜渡王的幹部而是一位紅邊爛眼的麻糊婆媳甚至是一個不懂飯香屁臭的小孩,他見了都會堆出一臉笑來,老遠就與人打招呼,一天到晚都關心别人的生活起居似的問人家“吃了嗎?”那笑容好像孫悟空的金箍棒裝在耳朵裡随時都能順手扯出來布滿整個眉眼和嘴臉。

    可是在他們家裡,保長大叔對他的妻子兒女卻非但不見笑顔,從早到晚從春到冬永遠是一副冷冰冰的嚴厲的臉孔,一家人悄悄默默地做事,悄悄默默地吃飯,悄悄默默地睡覺。

    很少有什麼人到這個終年彌漫着肅穆冷清氣氛的小院來串門。

    孩子們說話聲高了,保長大叔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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