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呂紅雖然感情呼應仍然擺脫不了偷偷摸摸的被動局面,理想的“符合道德的婚姻”好夢難圓。
王益民的同情心産生不久,又被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沖淡了,這就是呂紅丈夫的來訪。
呂紅的丈夫是個工人,他給王益民第一眼的印象正與他的職業完全吻合。
他很率直,衣服穿着很随便,上衣是一件新潮夾克,肩上和臂上以及胸部附加了許多帶兒和扣兒,襯衣的領子在脖子裡窩疊着。
人長得粗壯,一顆碩大的頭。
他開宗明義說:“我來找你是聽說你既與王育才交好也認識呂紅,希望你勸一勸王育才也勸一勸呂紅。
”他聲明他之所以不願意離婚并不是離了呂紅就再找不到媳婦,完全是咽不下這口氣,王育才太欺侮人了。
他警告說他的工友哥兒們早已不能忍受暴發戶欺侮已不吃香的工人階級,要砸斷暴發戶王育才的狗腿,要把王育才的眼珠挖出來當泡兒踩,隻是因為他覺得為了一個呂紅臭婊子犯不着讓哥兒們受牽連吃官司。
自稱已不吃香的“工人階級”向王益民訴叙了他和呂紅成親的經過。
那時候他在省建築三公司當工人,有三個和他同時進廠的女工追求他,隻是因為全是外省籍而遭到父親反對。
父母堅決要給他找一個本鄉本上的媳婦,最不行也得是個陝西人,于是呂紅大得父母的歡心。
他也承認他父母喜歡呂紅,見了一面就喜歡上了。
他不知道呂紅曾經與王育才有過戀愛史,後來知道了也寬容了她。
問題在于已經有了一女一男兩個孩子了,呂紅仍然舊情萌發,把他閃到半路地裡真是哭笑兩難。
他讓王益民給王育才捎話過去,暴發戶王育才欺侮已不吃香的工人階級是沒有好下場的。
王益民又為王育才深深地擔心了。
他整日提心吊膽,似乎随時都可能飛來一個王育才被打殘的惡訊,他想提醒他警告他又見不着王育才。
他又一次找到古都飯店二樓十九号,房子早已換主兒,再也打聽不到王育才的下落了。
他仍然憂心忡忡。
呂紅的父親接着來訪。
這位已退位的呂家村的老支書本該休養生息,安度晚年,卻被女兒的婚變攪得焦頭爛額。
他一面痛斥女兒不檢點的行為,一面又對自己過去在女兒婚事上的自作主張後悔不及。
他說他完全是為了女兒呂紅好而想不到弄了窩囊事。
他說在當時的情況下,眼瞅着女兒與一個保長兒子結婚,不僅他做黨支書的父親通不過,親戚朋友也沒一個通得過。
怎麼也想不到而今世事會變成這樣。
老支書懇切地說:“益民呀!你和叔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好心好意勸一下育才,甭瞎折騰了。
都四十的人了,還能再活四十呀!四十歲的人為兒女活着,甭傷了兒女,倆人都有兒有女,折騰不起呀!隻要他一收心,我收拾紅紅也好辦了。
人到事中迷,需得朋友點明要害……你全當為叔除去心病,好生勸一勸育才。
”
王益民被感動了,他送走老支書,心情愈加沉重。
我的天爺呀!育才要追求理想的“符合道德的婚姻”的背後,連結着多少人的焦慮憂愁和痛苦。
隻剩下呂紅沒有來找他了,所有與這樁離婚案有牽連的人都一次或多次找過他了。
王子傑老漢不必說,王育才的母親不必說,秋蟬自然也不必說。
秋蟬的娘家父母找他使他十分難堪地無言以對,呂紅的丈夫和呂紅的父親現在也都找過他了,兩個家庭的幾十個成員都被攪得吃飯不香睡覺不酣。
他們都知道他和王育才是朋友,是可以解除他們苦惱的人。
然而王益民卻毫無辦法,他根本說服不了王育才。
呂紅最終也來找王益民了。
這位女性的到來,才真正搖撼了王益民的心,使他大吃一驚大睜雙眼驚駭不已……
又一個靈魂在王益民面前痛苦地顫抖。
當呂紅走進龜渡王學校的大門的時候,那些認識她的老師和不認識她的新教師全都像看珍禽異獸一樣瞪起了好奇的眼睛。
她在龜渡王學校任教時和王育才的戀愛産生過轟動本校的效應。
她停薪留職跟上王育才到某公司去掙大錢在全鄉教職員中産生了轟動效應。
她和王育才在某公司舊情複發的桃色事件的轟動效應擴及全縣的教職工。
她和王育才偷偷在教育主任王益民的房子作愛的事更使龜渡王的新老職員無人不曉。
她現在敢于硬着頭皮再次走進龜渡工學校的校園其實已談不上勇氣,王益民第一眼就發現這位女教師的神經有點不大正常。
呂紅顯然已不是當年在龜渡王學校任教時的呂紅了。
姑娘特有的紅色從臉上褪失淨盡,臉色呈一種非自然的白色,那是過多施用脂粉的結果。
無論什麼現代化妝品都無法挽回已失去的青春。
王益民首先感到的不是這些淺顯的變化而是呂紅的眼睛。
呂紅的眼睛裡是絕望和恐懼,恰如一個人得知了自己的生死簿上的秘密,呂紅一坐下就說:“王老師,我是實在無路可走了才來求你,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
王益民搞不清何以這樣?就問:“怎麼回事?呂紅,你慢慢說。
”他順手關了門。
“你的朋友王育才……是個野獸!”呂紅咬着牙說,“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
王益民驚奇地問:“你怎麼也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