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從肉扇下抽出一把尖刀來。
那把刀大約剛剛捅死過一頭豬,刃上尚存絲絲血迹。
小夥擺開架式,準備拼命了:“要這個不要?”
他似乎早有所料,稍微向後退開半步,并不顯得驚慌,嗤笑一聲,豁開軍大衣,從腰裡拔出一把明光锃亮的刀子,陰冷地說:“小兄弟,怕你那玩藝兒,就不守橋了!動手吧——”
許是這陰冷的氣勢鎮住了那小夥,他沒有把尖尖的殺豬刀捅過來。
短暫的僵持中,老漢飛奔過來,大驚失色,一把奪下小夥手裡的刀子,“蹭”地一下從肉下削下豬尾巴,息事甯人地勸解:“兄弟!拿回去下酒吧!”
他接住了,在手裡掂了掂,不少于半斤,橫折豎算都綽綽有餘了。
他裝了刀子,轉身走了。
背後傳來小夥一聲氣恨的咕哝:“比土匪還可憎!”他權當沒聽見,他們父子折了一個豬尾巴,當然不會彬彬有禮地辭别了。
河北岸,有一幫男女踽踽走來,七八個人拽拽扯扯走上橋頭,從他們不尋常的穿戴看,大約是相親的一夥男女吧?
太陽從東原上冒出來,河水紅光閃閃。
他把豬尾巴丢在木牌下,看好那一幫喜氣洋洋的男女走過橋來……
他叫王林,小河南岸龜渡王村人。
搞不清漢朝還是唐代,一位太子因為繼位問題而遭到兄弟的暗殺,怆慌逃出宮來,黑燈瞎火奔蹿到此,眼見後面燈籠火把,緊追不舍,面對突暴的河水,捶胸頓足,欲逃無路了。
他甯可溺水一死,也不願落入兄弟之手,于是眼睛一閉,跳進河浪裡去。
這一跳不打緊,恰好跌落在河水裡一塊石頭上,竟沒有沉。
太子清醒過來,不料那石頭飄上水面,浮遊起來,斜插過河面,掠過屋脊高的排浪,忽閃忽閃飄到北岸。
太子跳上沙灘,大惑不解,低頭細看,竟是一隻碾盤大小的烏龜,正吃驚間,那烏龜已潛入水中,消失了。
這個美妙的傳說,僅僅留下一個“龜渡王”的村莊名字供一代一代村民津津有味地咀嚼,再沒有什麼稍為實惠的遺物傳留下來,想來那位後來繼承了皇位的太子,也是個沒良心的昏君吧?竟然不報神龜救命之恩,在這兒修一座“神龜廟”或是一座“龜渡橋”,至少是應該的吧?又不會花皇帝自己的錢,百姓也可以沾沾光,然而沒有。
如果那位後來登極的王子真的修建下一座橋,他就不會生出橋頭收費的生财之道來了。
王林在無人過橋的空閑時間裡,在橋頭的沙灘上踱步,常常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王林的正經營生是在沙灘上采掘砂石,出售給城裡那些建築單位,收取過橋費不過靈機一動的臨時舉措。
春天一到,河水沒了寒滲之氣,過往的人就挽起褲管涉水過河了,誰也不想交給他一毛錢了。
他三十四五年紀,正當莊稼漢身強力壯的黃金年華,生就一副強悍健壯的身胚,寬肩,細腰,長胳膊長腿,一個完全能夠負載任何最粗最重的體力勞動的農民。
他耕種着六七畝水旱地,那是人民公社解體時按人口均等分配給他家的口糧田,一年四季,除了秋夏兩季收獲和播種的繁忙季節之外,有十個月都趴在沙灘上,挖掘砂石,用鐵鍁把砂石抛到一個分作兩層的羅網上,濾出沙子,留下兩種規格的石頭,然後賣給那些到河灘來拉運石頭的汽車司機,這是鄉村裡頂笨重的一條掙錢的門路了。
三九的西北風在人的手上拉開一道道裂口,三伏的毒日頭又烤得人臉上和身上冒油。
在河灘幹這個營生的村民,大都是龜渡王村裡最粗笨的人,再找不到稍微輕松一點兒的掙錢門路,就隻好扛起镢頭和羅網走下沙灘來,用汗水換取鈔票。
莊稼人總不能在家裡閑吃靜坐呀!
撈石頭這營生還不賴!王林曾經很沉迷于這個被人瞧不上眼的營生,那是從自家的實際出發的考慮。
他要種地,平時也少不了一些需他動手的家務活兒,比如買豬崽和交售肥豬,拉糞施肥等,女人家不能勝任。
這樣,他出不得遠門,像有些人出太原走廣州販運藥材掙大錢,他不能去,顯然離不開。
更重要的是,那種賺錢容易而賠光爛本兒也容易,說不定上當了,被人捉弄了,要冒大風險,而他沒有底本錢,賺得起十回而爛不起一回呀!他腦子不笨,然而也不是環兒眼兒很多的靈鬼。
他平平常常,和龜渡王十之八九的同齡人一樣,沒有顯出太傻或太差的差别。
他覺得自己靠撈石頭掙錢,頂合宜了,一天撈得一立方砂石,除過必定的稅款,可以淨得四塊錢,除過陰雨和大雪天氣,一月可以落下一百多塊錢。
他的女人借空也來幫忙,一天就能更多一點收入。
對于他來說,一月有一百多塊錢的進入,已經心地踏實了。
在下河灘撈石頭之前一年,他給一家私營的建築隊做普工,搬磚,和水泥沙漿,拉車,每月講定六十元。
他幹了仨月,頭一月高高興興領下五十二塊(缺工四天),第二個月暫欠,工頭說工程完畢一次開清。
到工程完工後,那個黑心的家夥連夜攜款逃跑坑了王林一夥普工的工資。
他們四處打聽,得到的那位工頭的住址全是假的,至今也摸不清他是哪裡人。
沒有辦法,他懊喪地背着被卷回到家裡,第二天就下河灘撈砂石了。
我的老天爺!出笨力也招禍受騙,還有笨人搗鬼賺錢的可能嗎?他經曆了這一次,就對紛紛亂亂的城市生活感到深深的畏怯了。
那兒沒得咱掙錢的機會,河灘才是咱盡其所能的場合。
他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