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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與他一樣強悍的老婆,也是輕重活路不避,生冷吃食不計的皮實角色。

    他和她結婚的時候,曾經有過不太稱心的心病,覺得她腰不是腰(太粗),臉不是臉(太胖),眼不是眼(太眯),然而還是過在一起,而且超計劃生下了三女一男,沉重的生活負擔已不容許他注視老婆的眉眼和腰腿的粗細了。

    他要掙錢,要攢錢,要積蓄盡可能多的人民币,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土地下戶耕種兩三年,囤滿缸流了,吃穿不愁了,可是缺錢。

    三個女兒都在中學和小學念書,學費成倍地增加了,兒子上了“學前班”,一次收費五塊,而過去卻是免費的。

    況且,女孩長大了,開始注意揀衣服的樣式了,女孩比男孩更早愛好穿戴,花錢的路數多了。

     他要掙錢攢錢。

    他要自己的女兒在學校裡穿得體面。

    他心裡還謀劃着一樁更重要的大事,蓋一幢磚木結構的大瓦房。

    想到在自家窄小破爛的廈屋院裡,撐起三間青磚紅瓦的大瓦房,那是怎樣令人鼓舞的事啊!什麼時候一想起來,就不由得攥緊镢頭和鐵鍁的把柄,刨哇!鏟哇!抛起的砂石撞擊得鐵絲羅網唰唰響。

    那镢頭和鐵鍁的木把兒上,被他粗糙的手指攥磨得變細了,溜光了。

     她的女人,扭着油葫蘆似的粗腰,撅着皮鼓似的屁股,和他對面忙活在一張羅網前,挖啊刨啊,手背上摞着一道道被冷風凍裂的口子。

    他覺得這個皮實的女人可愛極了,比電影上那些粉臉細腰的女人實惠得多。

    他們起早貪黑幹了一年,夫妻雙方走進桑樹鎮的銀行分行,才有了那個浸潤着兩口子臭汗的儲蓄本本。

    又一年,他們在那個小小的儲蓄本上再添上了一筆。

    再幹一年,就可以動手蓋置新房了!一幢新瓦房,掐緊算計也少不得三千多元哪! 就在他和女人撅着屁股發瘋使狠挖砂石的時候,多少忽視了龜渡王村裡發生的種種變化。

     春節過罷,陽氣回升,好多戶莊稼人破土動工蓋置新房子。

    破第一镢土和上梁的鞭炮聲隔三錯五地爆響起來,傳到河灘裡來,那熱烈而喜慶的“噼啪”聲,撩撥得中年漢子王林的心裡癢癢的,随風彌漫到沙灘裡來的幽香的火藥氣味,刺激着他的鼻膜。

    終于有一天,當他從河灘裡走回村子,驚奇地發現,村子西頭高高豎起一幢兩層平頂洋樓。

    再幾天,村子當中也冒起一座兩層樓房來。

    又過了幾天,一座瓦頂的兩層樓房又出現在村子的東頭。

    一月時間裡,龜渡王村比賽擺闊似的相繼豎起三幢二層樓房,高高地超出在一片低矮的莊稼院的老式舊屋上空,格外惹人眼目。

     王林手攥鐵鍁,在羅網上用功夫,眼睛瞪得鼓鼓圓,不時地在自己心裡打問:靠自己這樣笨拙地掙錢,要撐起那樣一幢兩層洋樓來,少說也得十年哪!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掙錢方式是不是太笨拙、太緩慢了? 太笨了,也太慢了!和沙灘上那些同樣淘沙濾石的人比起來,他可能比他們還要多掙一點,因為他比他們更壯實,起得更早也歇得最晚。

    然而,與村子裡那三幢新式樓房的主人比起來,就不僅使人喪氣,簡直使他嫉妒了,尤其是在他星星點點聽到人們關于三戶樓屋主人光彩與不光彩的發财的傳聞之後,他簡直妒火中燒了。

     他皺緊眉頭,坐在羅網前,抽得煙鍋吱啦啦響,心裡發狠地想着,謀算着,發誓要找到一個掙錢多而又省力氣的生财之道來。

    想啊謀啊!終于把眼睛死死地盯到閃閃波動着的小河河水裡了。

     一場西北風,把河川裡楊樹和柳樹殘存的黃葉掃蕩幹淨了,河邊的水潭裡結下一層薄薄的冰,人們無法赤足下水了。

    王林早就等待這一場西北風似的,把早已準備停當的四腿馬架和三塊木闆裝上架子車,拉到小河邊上來。

    他脫下棉褲,讓熱乎乎的雙腿在冷風裡做适應性準備,仰起脖子,把半瓶價廉的劣質燒酒灌下喉嚨,就扛起馬架下到刺骨鑽心的河水裡,架起一座穩穩實實的獨木橋來…… 太陽升起在東原平頂上空碧藍的天際,該是鄉村人吃早飯的時候了。

    過往木橋的人稀少了,那些急急忙忙趕到城裡去上班的工人和進城做工的農民,此刻早已在自己的崗位上開始工作了,把一毛錢的過橋費忘到腦後去了。

    那些趕到南工地農貿市場的男人和女人,此刻大約正在撕破喉嚨買主,出售自己的蔬菜、豬、羊鮮肉和雞蛋。

    沒有關系,小小一毛錢的過橋費,他們稍須掐一下秤杆兒就回腰包了,他們大約要到午後才能交易完畢,然後走回小河來,再交給他一毛過橋費,走回北岸的某個村莊去。

     他的老婆來了,手裡提着竹籃和熱水瓶。

    他揭開竹籃的布巾,取出一隻瓷盤,盤裡盛着冒尖的炒雞蛋,焦黃油亮。

    他不由地瞪起眼來:“炒雞蛋做啥?” “河道裡冷呀!”她說,“身體也要緊。

    ” 她心疼他。

    雖然這情分使他不無感動,卻畢竟消耗了幾個雞蛋。

    須知現時正當淡季,雞蛋賣到五個一塊,盤裡至少炒下四五個雞蛋,一塊錢沒有了。

     “反正是自家的雞下的,又不是掏錢買的。

    ”老婆說,“權當雞少下了。

    ” 反正已經把生蛋炒成熟的了,再貴再可惜也沒用了。

    他掰開一個熱馍,夾進雞蛋,又抹上紅豔豔的辣椒,大嚼起來,瞅着正在給他從水瓶裡倒水的老婆。

    她穿着肥厚的棉褲,頭上包着紫色的頭巾,愈發顯得渾圓粗壯了。

    其實,這個腰不是腰,臉不是臉的女人心腸很好,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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