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鄉村

首頁
    子呢?他在玉祥手下當隊長時光,那是包括大王村在内的王村大隊最紅火的“貞觀盛世”!隻是遇到那年放“衛星”,他放不上去。

    “隻放到樹梢高”——這是王村支書王玉祥挖苦他的話,“你真是個拗家夥!”随之同意了公社的意見,撤了泰來這個拗隊長的職。

     隻是在大家都經受了浮腫的劫難而幸免一死之後才靈醒了。

    王玉祥親自登門請他重新上馬,懇切極了:“我也得了流感……發燒……” 泰來當時表示了體諒,并不記恨。

    可是對于再當隊長,他的牙咬得好緊,一點縫兒也不漏,話說絕了:“你當支書,我當黨員,要是我不出力,你處治我!隊長嘛,我賭過咒了……” 随之而來的四清運動,把王玉祥那一班土改、合作化時期的幹部連窩搗了!而其中挨得最重最慘的就是王玉祥自己……九娃當隊長了,他是合作社時的頭一茬會計,因貪污公款被王玉祥撤了職,“打牆闆,翻七下”……九娃又翻上去了,玉祥卻跌了下來…… 經曆了這些事,泰來更拗了,整天可以不說一句話。

    他憑勞動習慣和良心幹活,而不管别人幹多幹少。

    他從不串門,天明了去上工,天黑了關門睡覺。

    他甯可在上集路上和外村人說笑打诨,而在小王村保持免開尊口……這樣,他跳出了外号“小台灣”的小王村的是非圈子…… 現在又要上台了!又要沾是非了!泰來拉着架子車,走着想着,在心裡制定着執政方針,在失去了正常是非标準的生活旋流中,他選擇了逃避方針:閉眼不看,隻求幹活掙工分,混得衣食……今年執政,還是這個方針:搞生産,把生産搞好,口糧标準要達到四百五!其它是非,不染,堅決不染……唔,可以看見公社農具廠的高煙囪了…… 夜已經深了,他在小王村漆黑的街道上走着,不慌不忙地走着,到了王玉祥家的小門樓跟前,一閃身就進去了。

     小院裡很靜。

    被分掉的西廂房,新主人已經拆掉,搬出去另宅重蓋了,舊址上現在是一個豬圈,傳出豬在熟睡時的均勻的哼哧聲。

     東邊廂房的燈光從窗紙上映出亮光,門掩着,泰來推開門,跨進一隻腳,看見玉祥老漢坐在炕上,戴着花鏡的頭從小炕桌上擡起來,放下了手中的鋼筆。

     “你……還忙着……學習。

    ”泰來笑着說。

    農民對于拿着筆或書的動作,一概稱為學習。

     “噢!是老拗!”王玉祥摘下眼鏡,大聲說,“學個屁!我寫狀子哩!” “你還寫那做啥嘛!”泰來坐在炕邊上,心想,你往上反映一回,上面把狀子原路轉回來,批判鬥争你一回,尋着往牆上碰嘛! “我和你想事不一樣!”王玉祥說,“我要上訴!除非我死了!我上訴了七回了,鬥了我五回!我不停上訴,就準備讓他不停鬥争!反正,鬥一回跟一百回一樣,就是站站台子,大不了再挨幾下!我不信天不睜眼——一直要把我冤枉到死!” “你真是……是個……砸不爛!”泰來笑笑,說起玉祥老漢青年時代的诨号來。

     “想把我當個面團,擺方就方,擺扁就扁,沒那麼便宜!”玉祥老漢氣倔倔地,“我至死窩不下這口氣!還是要告!” 泰來從心裡欽服老支書這股子“砸不爛”的性氣,卻沒有向他學習的心情。

    他沒有忘記自己來幹什麼,便說出了借錢的事。

     “有,正好有五十塊!”玉祥直爽得很,“我準備買糧呢!你給隊上急用,先拿走!我還能将就……那頭豬也肥了!” 說着,玉祥老漢下了炕,蹬上鞋,到後面的窯裡去了。

    老伴和小女兒睡在窯裡,錢在老伴的櫃子裡呢!果然,玉祥從後窯轉來的時候,把五十塊錢直遞到泰來手裡。

     十塊一張,一共五張,好數。

    泰來把錢裝進腰裡,說:“隊上的櫻桃一熟,有了進……” “啥時間有了啥時給!” “你寫你的狀子吧!忙——”泰來告辭了。

     泰來老漢出了門,走過了自家的小門樓,一直向西,來到九娃的院牆外,他拍了一下大門上的鐵環兒。

    吼起九娃的名字。

     夜靜了,從院子裡頭傳出九娃帶着睡意的回聲。

    他在門口等着。

     月亮從河灣的柳林梢上浮起來,河灘裡那一排排楊柳,像一堵一堵城牆橫列在星空下。

    上端像鋸齒一樣高高低低起伏着。

     聽到九娃在院子裡的輕快的腳步聲,門開了。

    九娃裹着前襟,躬着腰,春寒啊! “借下了。

    ”泰來說:“你明天起早點,去!” “啊呀!還是你老叔面子大!”九娃耍笑說,“我前日買糧,借了半截村子,一塊錢也沒借下!” “你數數。

    ”泰來把五十塊人民币從腰裡摸出來,交到九娃手上,“五十,夠了吧?” “差不離。

    ”九娃接過錢,在嘴裡蘸上滑潤劑數着,碼着,說,“五張,沒麻達!” “抓緊。

    ”泰來再次囑咐,“咱等着抽水澆地哩!” “放心放心!”九娃說着,吱扭一聲關上了街門。

     給離村莊遠的麥田撒了化學肥料,近處的麥田追施了拆房換炕的速效土肥,兩口機井不停地澆灌了七八天,小王村河川裡的麥苗,像饑渴交加的窮漢一下子走進了天國,吃飽了,喝足了,像火燒火烤過的枯黃色完全褪掉了。

    被大路和灌渠分割成一塊塊長方形或正方形的麥田,像黑綠的氈毯,眨眼竄到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