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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字機嗒嗒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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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得知的。

    我能入選,自覺十分慶幸。

    有一次下鄉,我跟孟局長乘吉普車到秦嶺深山一個供銷社檢查工作,長途行車,有點寂寞。

    我問孟局長關于用人是不是有“漂亮”這一條。

    他哈哈大笑,擺手否定,說是幹部們瞎說,給他編排的笑話。

    可他笑畢,又漫不經意地說:“在我手下工作的人,要是有幾個歪鼻呲牙的人,我就很不舒服。

    ” 不管孟局長承認或否定這個傳聞,而我看見的縣商業局的二十幾個不同年齡不同職務的男女幹部,确實沒有一個歪瓜裂棗,全都人模人樣,或消瘦而卻俊氣,或魁梧而不顯臃腫。

    最漂亮的當數那位女打字員了。

    我打第一天進商業局大院就發現了這位出類拔萃的美人,不僅商業局二十多個本來就人模人樣的人難以與之相比,整個商業系統千餘名職工裡也挑不出能與之媲美的姑娘,說是整個縣城裡的一枝花也絕不會是誇張。

     她的打字室在後排最西頭的那間屋子裡。

    那間屋子最偏僻,想必是為了不讓那單調的嗒嗒嗒的打字機的響聲幹擾其它屋子裡的幹部的工作。

    然而那屋子卻最熱鬧,客觀上是它距竈房最近,每逢開飯時好多人就端上飯碗和菜盤踅到她的打字室裡去用餐,一邊吃着,一邊聊着,大多的話題是沖着她開玩笑、逗趣。

     孟局長也喜歡和她說笑逗趣,那既是一個長輩人對晚輩人的親近的神情,又是局長對下屬的超然的口吻,更具有濃厚的陝北人的憨實和風趣:“小鳳,我給你瞅下個好女婿。

    ” 她笑說:“你給我瞅下個豬八戒。

    ” “我真的給你瞅下個好人兒了,我們陝北人。

    ” “陝北淨出豬八戒!” “你這娃!陝北的漢子一個個都賽呂布,女子賽貂蟬……” 我沒有向小鳳獻過殷勤,更沒有興緻和她逗趣。

    好多人端着飯菜到打字室去進餐去讨開心的時候,我端着飯碗和菜盤照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我對那些搜腸刮肚想出來的逗趣話十分反感,覺得乏味無聊,根本不值得一笑,甚至覺得他們純粹是為了笑而笑。

    雖然在這一點上我不大合群,與小鳳的接觸還是多了起來,都是純工作性質的。

     我寫下彙報材料、工作總結或會議通知,一經局長或有關科室領導簽過字,送回我手上,我再把這些文件送進打字室交給她,說清楚需要打印的份數和完成的時限。

    她不看我,習慣地碼着頁數,然後揚起臉,又認真地點點頭,表示接受了。

    我就說聲“好”,走出來。

     我正在屋子裡看文件或起草材料,聽到敲門聲,她進來了,也不坐,站在我的桌前,把我剛剛送給她的那份需要打印的材料攤開,一頁一頁翻過去,找出那些劃上了橫杠的字,問我那是什麼字。

    我讓她坐。

    她說她整天坐着打字,倒喜歡站着。

    我把那些草字一一描清楚,她噢噢噢地點頭,随之就拿上材料走出門去。

    時隔一小會兒,後排西頭那間打字室裡就響起嗒嗒嗒的打字機的聲音。

     這樣的時日一長,我和小鳳的交往就多了,交往多了也就熟悉了,熟悉了也就自然一些随便一些了。

    她進我的房子時不再敲門打招呼了,一推開門,匆匆走進來,嬌聲怨艾地說:“哎呀呀康秀才,你這字兒寫得越來越好了,好得叫我越來越認不得了!”我喜歡聽這種調子,那是一種對人信賴的調子,那聲音是極悅耳的。

    我照例在她用紅鉛筆劃了橫杠的字旁邊寫上工工正正的楷書,甚至故意譏笑她太笨,連這種普通的草書字都不認識。

    她也不惱,自己也說自己笨,要是不笨就該坐到秀才的位上而不是整天去按打字機了。

     我也在寫得頭暈眼花手腕酸麻的時候,踱出屋子,踅到打字室裡去,起初托辭說要修改一句話或一個字,後來就無需這種自我遮掩,純粹是去和她閑坐一會兒。

    她卻并不停下手來和我閑聊。

    倒給我一杯茶後,她就坐到打字機前,右手按着打字機的壓鍵,眼睛瞅着稿紙,把打字機的機頭在字盤上推前移後,拉左倒右,發出嗒嗒嗒的響聲,那臉上是一種安詳而又妩媚的神情。

    那安詳的神情是用來彈奏打字機的,而那妩媚的神情是用來聽我說話的。

     她這樣不停手地忙着打字,倒給我提供了專注地看着她的機會。

    我可以長久地一眼不離地看她側對着我的臉頰,又可以毫無顧忌地欣賞她細長的手指的靈巧動作。

    我如果會畫畫兒,我一定會照她的神情畫下一張絕美的油畫,那肯定是一幅按着打字機的……維納斯。

    盡管我很讨厭淺薄之人在那些乏味的愛情小說裡用維納斯作比喻已經到了爛臭的地步,我現在還真的再找不到更美好的比喻了。

    真的,那按動打字機的指頭像一件精美的工藝品,那眼裡像是有兩滴永不枯幹的晶瑩的露珠兒在早春清晨的草葉上滾動,那側對着我的臉頰說不清有多大的魅力。

    我隻覺得,如果讓我從早到晚坐在這兒,我不會再向往這屋子以外更引人有趣的事。

     打字機嗒嗒嗒的響聲,從後排西頭那間屋子敞開的窗戶裡飛出來,像山間湍流的泉水叮叮咚咚,敲擊着我的心,又像是一支輕快舒展的小提琴獨奏,奏出了青春的騷動。

    我打開窗戶,讓那動人心魄的響聲全部傾洩進我的屋子。

     她也不單是向我問字才到我的房子裡來,在她打字打得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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