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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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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長了。

     緊張繁忙的三秋管理季節,玉米要鋤草,谷子要薅苗,紅薯要翻蔓兒,棉花要打杈,接着就要施肥。

    化肥供應少得可憐,我正發愁這二百多畝秋田,真會成了衛生田哩!天又旱得秋苗發蔫。

    社員們思想散裡散夥,大概對我并不抱什麼希望吧!我急得東跑西颠,眼也紅了,聲也啞了。

    聽說夜晚澆地的人把水放到地裡,任水亂流,自己在渠岸上睡覺,我忍不住發火了,說了不少難聽話,仍不抵事! 老支書給我把參謀還沒找妥,就到公社參加什麼學習班去了。

    我自己找了幾個老農商量,有的說這樣辦,有的說那麼幹,有的幹脆什麼也不說——怕我把三隊搞爛了,他們要落話把兒。

     “纏馬,快到公社找志德去!趁早把事卸了!”媽媽說,“再幹下去,怕……” “哼呀!你當那個隊長好當?那不是搶籃球!”爸爸教訓我說,“一百幾十号勞力,二百多畝莊稼,那是鬧着耍的?你,本事不大膽子大!” 我吃着飯,聽着媽媽擔心的勸說,爸爸的訓戒,心一橫:吃罷飯,上公社,找支書,不幹咧——确實不幹了呀! 主意一定,我趕緊吃飯。

    不料,一擡頭,富農分子田學厚站在當面。

    奇怪,他找我能有什麼事呢? 我問:“你有啥事?” 他答:“我來交思想改造彙報材料。

    ” 噢,我記起了。

    按照馬隊長春天給隊裡嚴格立下的制度規定,四類分子每月逢十,三次向生産隊長兼治安員彙報,月底給大隊彙報,一季度末,向公社派出所彙報一次。

    今天逢十,我倒忘了。

     我說:“你先拿着,我明天就不是隊長咧!” 他說:“我得按時交,你今天還是!” 其實也無所謂,愛交你就交吧! 他從壓着藍布帶子的口裝裡,掏出折疊着的材料紙,放到我擱着飯碗、菜碟的石桌上,轉過身,走了。

     我哪有心思看他的什麼思想改造彙報材料!他放在那兒,我冷漠地瞧了一眼,連動一指頭的興趣也沒有。

     一陣風從大門洞兒吹進院子,打着小小的旋兒,把那份材料從石桌上吹到地上,翻了幾個過兒,散開了。

     我揀起兩頁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又照舊疊好,卻發現地上還散落着二指寬的一绺紙條兒,也就順手拾了起來。

     無意間的一瞥,紙條上的字吸引住我的目光,象磁鐵吸住鐵屑一般,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

     天呀,你猜這紙條上寫的啥喲: “水肥是關鍵,抓緊澆地,晚上要派可靠的人去。

    快組織勞力拆舊牆,換火炕,動手慢就跟不上了。

    婦女鋤秋,搞成定額。

    其它雜活能緩就緩,你親自出馬抓水抓肥。

    甭慌!甭亂!撐硬!不敢松勁!” 我擡起頭,不由地瞧瞧大門口,那個微微有點駝的背影早已消失。

    低頭看看手裡的紙條,硬胳膊硬腿的字迹,切切實實還印在紙條上。

     怎麼理解眼前的事呢?聽說他過去當過大隊黨支部書記,四清運動給他扣上富農分子帽子那時候,我剛剛脫下開裆褲。

    我所看見的,已經不是在人前講話、辦事的當權者,而是終年挑着一對大桶,給隊裡挑稀糞的“富農分子”,冬天和春天,擔糞潑麥子,夏天潑玉米。

    他做着這樣一項單獨的勞動,很少和社員在一起幹活。

    我對他說不上憎恨,也不甚喜歡,按鄉村延續下來的班輩兒,我叫他七爺。

    他給我寫紙條,肯定是看見我狼狽不堪的樣子了吧? 我把那兩頁思想彙報材料扔到桌子上,把寫着生産安排的紙條兒,夾在一本從來未用過的紅皮日記本中,這是不能讓人看見的。

     我覺得心裡有數了,倒産生了一種試試看的勇氣,忽然改變了主意,不去公社找老支書了。

     我把婦女隊長和記工員叫來,一塊下到田間,逐塊查看了苗情和草情,酌情定下了每一塊地的工分标準。

    從後晌起,分組鋤地,定額管理。

    婦女隊長笑了:“纏馬,這下你放心!嫂子五天給你完成任務!” 當天晚上,我指派了幾個老實可靠的社員去澆地,果然,澆得又快又好。

     拆舊牆換火炕的活也拉開了。

     十天以後,全部秋田鋤過頭通,澆完頭茬水,旱象解除了。

    在打麥場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一般的大糞堆。

     又過了半月,二百多畝秋苗,全部施過肥,眼見着三隊的秋苗由黃變黑,由細弱變粗壯。

    大隊檢查評比的時候,流動紅旗居然評給三隊了。

    支書田志德老是皺着的眉頭舒展了,拍着我的脊背:“崽娃子!沒看出,你還有兩手哩!” 社員們的贊揚就更多了。

    三隊的社員增強了信心,人心齊了!調皮搗蛋的,偷懶耍滑的,也自行檢點了行為。

    我說話頂話了! 我卻總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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