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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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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解七爺的過去。

    勞動休息時,我往那些年老人跟前靠,漸漸地,我明白了:當我誕生到田莊的土地上的時候,田學厚帶領田莊的貧雇農,早已把田閻王統治田莊的那一頁災難史翻過去了,嶄新的一頁正在他手中展開:為從田莊的街巷裡徹底驅除饑餓和貧窮,他帶頭創辦農業社,日夜奔忙,把自家田裡的農活和屋裡的家務耽擱了,真正是公而忘家!農會主任,農業社社長,人民公社田莊大隊黨支部書記——時代不斷變遷,社員和黨員把适應時代的官名擁戴到他的頭上。

    在他當權的十五六年裡,田莊的土地,從田閻王的大塊地分割成一绺一塊,分配給一戶一家耕種;又從一绺一塊上拔除了界石,合并成更大的整塊,全村集體耕種;防止河水泛濫的大堤修起來,從後溝的果園裡,每年不斷開出裝滿蘋果、核桃的汽車,眼見得紅瓦新屋一幢一幢蓋起來……那是田莊曆史上最紅火的年月。

    四十歲左右的男女社員,懷念田莊曆史上這一段欣欣向榮的日子,深深惋惜好當家人田學厚不在位了;憎恨四清工作組瞎了眼,把他們的好支書,硬給扣上富農帽子壓死了…… 那個微微有點駝的背影立在我的心中,那麼實在,那麼親近,他算什麼富農分子!他忍受着政治上的壓力和人格上的屈辱,心裡怎麼想啊?每月逢十,給我交來思想改造彙報材料的時候,裡面肯定夾裹着一绺或長或短的紙條兒,心裡又想的是什麼啊? 七月的最後一個逢十的日子到來了,我照例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吃着飯,不時瞧瞧敞開的大門,盼着那個微微背駝的身影的到來。

     期待中,他果然進來了。

     快六十歲的人了,步子多輕捷、利索!頭上落了一層霜,面孔卻紅黑紅黑!個子雖然不高,肩膀卻又厚又寬,腰裡終年四季紮一條藍布帶子,渾身恰如一塊極富彈性的鋼錠。

    我瞧着他,忽然想,一旦他那微微駝着的前胸挺起,大約會把整個田莊都扛起來! 他走到我面前,還像往常每次來一樣,不卑不亢,不惱不笑,說:“我來交思想改造……” 我聽不下去,早已慌忙站起,禮讓他坐下。

     他把材料塞到我手裡,和善而精明的眼睛裡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微笑掠過,随即轉過身,走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踏着輕捷的腳步走過院子,消失在大門口。

    我呆呆地站着,捏着他交來的材料的手,不由地發抖了。

    綻開來,又有一張紙條!我心頭一熱,兩眼怎麼也看不清那紙條上面寫着的字了…… 一樁橫禍卻由此而生! 晚上,當我從村裡歸來,跨進我獨身居住的小廈房的時候,無論多晚,多累,都要翻開那個紅皮日記本。

    怪!一翻開它,瞧着那一绺一绺用各色紙頭寫着字的紙條,我的腦子就格外清醒。

    有時,因為生産上取得進展而興奮,紙條教我冷靜下來!有時,因一件棘手事而氣惱煩躁,紙條又使我心地踏實!甚至因工作中的失誤而橫遭社員指責,使人容易灰心的時候,紙條又把我鼓舞起來!紙條不僅是我的智囊,而且成了我思想情緒的“空氣調節器”! 我翻開紅皮日記本,習慣地瞧瞧親愛的紙條,擰開水筆,記下我在紙條的指導下,所進行的實踐活動中的得失。

    紙條攢貼了六七條,我的實踐記錄也有五十多則,一百多頁了。

    我甚至想,明年再當隊長的話,我的心裡就有數碼了。

    我一筆一筆記着,眼前總有一張奇妙的紙條在飛舞,又有一雙和善可親的眼睛在閃光,漸漸地,那紙條變成一隻蝴蝶的翅膀,在青綠的田野上飛旋…… 八月中旬,縣上又分片組織秋田管理大檢查,大評比。

    我們這一片區的檢查團長,就是春上在田莊搞過路線教育的馬隊長。

    公社劉主任陪着檢查,大隊的田支書和各隊隊長,都參加了檢查評比。

     檢查評比的結果,三隊秋田的長勢在這一片挂上了号。

    大家鼓勵我的話暫不提起,馬隊長簡直高興得不得了。

    他一會兒拍我的肩膀,一會兒遞給我一支恒大牌香煙,硬叫我抽。

    我有點難堪地想:春上,你沒死活地批判志良隊長的“唯生産力論”那陣兒,也捎帶給我多少難聽話!你那陣兒臉多難看,口氣多歪! 評比總結時,馬隊長又誇獎我: “田莊三隊的秋田,大家都看見了吧?服不服?不服也不行!這是誰領着幹的?不是長胡子,也不是刷刷胡子,是嘴上沒毛的小夥兒!有的老先生,有一點生産經驗,撞不得,一撞就拿勢扣闆,撂套示威!其實,你那一套經驗,不過是修字号的貨色!纏馬同志幹得好!證明春天在田莊進行的路線教育的深遠意義……” 我聽得出來,表揚我,是為了罵志良叔,又是為他自己在田莊胡整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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