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說:“大寒将完,菜籽下田。
”
節令是農業生産無聲的命令,蔬菜種植顯得尤其當緊。
蔬菜生産專業隊徐家園,在大寒節令到來的時候,準備務育夏菜苗兒的苗圃全部修整就緒,一方一方苗圃的矮牆上,重新抹上了麥稭泥皮,安在木格上的大塊玻璃明光閃閃,圃床裡鋪上了由馬糞、雞糞和人糞混合的營養土,隻等下籽了。
苗圃二人小組組長徐長林老漢,傍晚時,冒着三九寒風,騎着車子回到苗圃,進了土圍牆的圓洞門,解下衣架上的白布袋,推開三間瓦房的木門,腳步利索得簡直象個小夥子。
門裡好暖和呀!無煙煤爐子上火苗呼呼直竄,他的唯一的組員黑山老漢,正蹲在火爐旁淘洗着菜籽,那麼認真,真是個實在人哩!不管組長在不在,他該做啥活就做啥活兒,不要人指撥,絕不會偷懶。
長林老漢瞧着組員的黑四方臉,親昵地說:“夥計,事辦成咧!咱想試辦的那幾樣菜籽兒,種子站都給咱解決咧!”
“那就好!”黑山笑着,誠懇地關心組長,“快,先到火爐跟前來,今日冷得很。
”
長林放下裝着新品種菜籽兒的布袋走到火爐邊,摘丁棉手套兒烤火。
火苗映着他凍得紅紅的瘦碼條臉,格外精神。
他問:
“‘矮稈早’蕃茄籽兒冒芽咧沒!”
黑山高興地答道:“冒咧!”
“冒咧好!”長林老漢語氣裡帶一股熱火火的勁頭,“明日晌午天氣好的話,咱擺籽兒!”
黑山卻告訴他:“治安今日一天來了幾回,尋你哩!”
“沒說有啥事嗎?”
“沒!”黑山冷冷地說,“你知道,那人和咱沒言兒!”
黑山老漢直杠子脾氣,對他信任的組長毫不隐懷,直截了當說出他經過認真思索的猜測:“我看他是想往苗圃裡頭鑽哩!今年蔬菜面積擴大咧,隊長群娃前日說過,想給咱苗圃增加一個人,三人務苗。
保險是那個靈人逮着風兒了,不信,你看……”
不等黑山把話說完,門外已傳來治安本人親切的問話:“長林哥,回來咧?”随着幹散的聲調,治安走進門來了。
治安老漢外表完全是一副閑閑散散的神氣,随随便便坐在火爐邊,對着火苗抽旱煙,大大方方問這問那,一副超然的神态。
長林老漢還是從治安老漢的眼神裡看出了意思:不是閑談的!隻是礙于黑山在場,話不好開口罷咧!眼睛瞞不過人。
好一陣東拉西扯的閑談,長林有點不耐煩,直接把話提出來:“聽說你今日尋了我幾回,啥事呀?”
“沒啥事喀!沒!”治安說着,瞟一眼黑山,“我随便轉來苗圃,看看收拾準備得咋樣,節令不饒人呀!這關乎明年一料夏菜,社員半年收入,全看苗苗……”
黑山站起來,不吭聲走出去了。
他看出治安是礙于他在當面,不好開口,自動騰了地方,讓人家暢暢快快和組長說話。
長林老漢心裡完全明白直杠子黑山舉動的含義。
果然,黑山一出門,治安老漢那派超然姿式沒有了,用很小心的聲調打探:“老哥,聽說苗圃上要添個人?”
長林心裡暗暗歎服,黑山猜測得準!他裝作不在意地說:“群娃有過這話,我給他說,春裡事多活雜,勞力緊,苗圃上可以不添人!”
“你這老哥可想差池咧!省勞省工要會省,關鍵的弦口不敢省!”治安大加反對,精明他講起苗圃應該添人的道理,“苗圃,啥地方?關鍵的弦口……”
“不怎不怎!”長林輕松地笑着,表示問題并沒有那麼嚴重,“我思謀來,我跟黑山腳手忙點,能支應下來,”
治安有點失望,掩飾不住靈活的大眼珠裡灰暗的神色,又不甘心地問:“隊長怎說?也不想添人咧?”
“隊長還沒吐核兒!”長林笑着說。
“看看看!還是人家幹部想得周到,不象你老哥好強!”治安大聲說,希望之光使他的眼睛又明亮起來,“今年擴大蔬菜面積成百畝,不是小事哩!這大的家業,怕多攤一個人的工分,把你和黑山累死圖啥?”
說是表揚隊長,其實連他倆也都捎帶上了,多會說話的人呀!這會兒,他是哪個人都不敢傷害,夠靈醒的羅!長林老漢瞅着治安,抿着嘴笑,淡淡地說:“其實,蔬菜面積擴大咧,大田裡更費人手,勞力确實緊。
”
治安沉吟一下,終于問:“不知隊長把人定下沒?”
“不知道。
”
“嗨!”治安虛歎一聲,臉上現出難受的樣子,“不是兄弟今日拜在你門下,咱有這點技術,真個還帶到黃土裡去呀?前幾年亂糟糟,如今世事大治咧!咱也想挽一挽袖子哩!”
“好麼!好麼!”長林老漢說,“你的技術确實不錯!”
“不是我吹!”治安來了勁,“咱徐家園,除了你老哥,咱誰也不服他誰!要不是你老哥在這兒,我還不想來哩!”說着吹着,自覺說溜了嘴,又莞爾一笑,勉強地說起光面子話,“黑山宅漢倒也實誠,就是脾氣倔,難共事!這也沒啥!”
幾年前,長林老漢被抽到大隊興辦的試驗站去了,徐治安在小隊苗圃裡主事。
友群隊長給治安又派了個幫手黑山。
大家都看見,花白頭發的治安老漢穿着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白褂灰褲兒,過早地蓄起一撮花白相間的短胡須,經常坐在苗圃井邊的柳蔭下,捉着三尺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