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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慶長 愛是深沉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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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容不下半分遲疑不決,曾經她對行動和意志的推進持有堅定激進的目的性,曾經她是個對自己對外界容不下任何模糊邊界的人,曾經她是個非黑即白一清二楚絕不妥協的人。

    百轉千折的煎熬和掙紮之後,經由與不同的人之間的感情,她試圖清潔和照亮自己。

     她去往高山上的村莊春梅。

    一個來自英國的志願者,在春梅唯一的民辦小學裡工作10年之久。

    獲知沈信得的信息,完全無心之舉。

    讀完信得的教課筆記,她對這個女子産生極大興趣。

    事實上,沈信得在兩年前已閉門謝客,拒絕一切外界采訪和探望要求。

    慶長做事堅韌,寫電子郵件給她,附上以前做過的數篇采訪,告訴對方如果做這個采訪,重點和關注絕非她所介意的喧嘩取衆。

    她說明目前沒有在固定媒體供職,會自主決定發表方式。

     一個月後,收到對方回信。

    信得邀請她去春梅。

    她說,你要攝影、采訪、聊天、觀摩都可以。

    以我的本意,希望你像個朋友般來春梅坐一坐。

    聽你聊一聊觀音閣橋,或其他。

     一個為自己而工作深入窮山僻壤的任務。

    再一次,一個人的旅途。

     在貴陽汽車站旁邊的小旅館,慶長住宿一晚。

    次日早晨,搭上前往孤沿的汽車。

     去往榕江縣。

    漫長迂回的山路。

    她在客車座位上頭靠玻璃窗昏昏欲睡,醒來,長時間凝望窗外的青翠高山,幽美村落。

    河流和田野四處縱橫,婦女勞作,孩子活躍嬉戲。

    這與世隔絕般封閉山區,天高地遠,躲避掉外界強勢洶湧的經濟、商業、物化種種浪潮,和現代社會風氣略有不同,依舊保留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

    少數民族女子的發式和衣物,延續傳統的審美,手工刺繡繁複豔麗。

    個體與古老曆史的聯結沒有斷裂,一切還能有條不紊。

     偶爾眺望到一處木屋重重疊疊的村莊,在僻靜田野邊際呈現,如同被遺失的找不到歸去路徑的故鄉。

    大片水塘裡盛開野地荷花,紅花綠葉映襯藍天白雲,唱出一曲悠長歌謠。

    慶長看着村莊在視線中逐漸消失,想起去往瞻裡的山路轉折處,邂逅一面遺世獨立的湖泊。

    世間有情萬物總讓她的心産生振顫。

    她是如此内心敏感豐盛的女子,知道還不能夠成為一個對感情失去要求的女子。

     與定山共存一個屋檐之下,如同搭伴過活的同居男女,禮貌客氣,略帶生疏。

    慶長有時失眠,需要長時間開燈閱讀,與他分床睡,定山也不以為意。

    一個男子安靜辛勤,工作,烹煮,打掃,無可挑剔,适宜共存。

    有時他在電腦前長時間工作,疲累至在沙發上直接入睡。

    她給他披上禦寒的毯子,脫去他的鞋子。

    他們從不為瑣事争執吵鬧,也沒有刻骨銘心的滲透和聯結。

    沒有思念。

    沒有粘纏。

    生命路線終究是并存而無法交叉重疊。

     憐憫與感恩,能否支撐起一段婚姻的形式。

    她追問自己,又為何一直沒有勇氣離開他。

     她說她要去春梅,用6個月或更長時間做一個攝影采訪。

    定山聽到她決定反而釋然,說,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隻願意你快樂。

    他說,有時我深夜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衛生間的門緊閉,燈長時間亮着,聽不到一絲絲聲音。

    我會擔心。

     定山母親得癌,在少年懷中閉上眼睛去世。

    這使得男子對死亡持有一種薄弱感受。

    成年之後,也許是一種壓抑,也許是一種訓練,他對待感情的形式顯得鈍感,過于平靜克制,有時接近無情。

    這關系始終是清淡而恒定的微溫狀态。

    使她覺得自己在這個婚姻裡,如同被保護起來的女兒。

    慶長的性格并不女性化,也沒有小女人的依賴和造作。

    他喜歡她遠走天涯獨立自主的生活方式。

    或者說,削弱抑制情感的濃稠和熱烈,正是他所期求的狀态。

    他們甚至很少擁抱。

     在内心他對女性的情感有一種下意識的隔離。

    也許他根本沒有要求,也許他是個信任中道的人,知道遠離愛欲和貪戀的一邊,就能避開恐懼和怨恨的一邊。

    慶長不清楚其他人的婚姻是怎麼樣的形式。

    但她與定山的這一種,注定特殊而無解。

     定山喜歡孩子,他的父親也有此期望。

    慶長從來都熱愛孩子,按照常理,應該讓定山實現願望。

    但她總覺得時間未到。

    也許是内心還沒有被拼湊完整,尚需尋找陷落之處。

    也許,她不想使用一個孩子來填補與定山感情之間的縫隙。

    事實上,這縫隙是一個風聲呼嘯的深淵。

    她沒有定山堅韌。

    他可以日複一日佯裝不知或故意忽略。

    畢竟是個男子,有繁忙的工作俗世的目标,但她卻無法停止覺察和感受這關系的疏離和淡泊。

     她和定山的婚姻,如同用一張薄薄白紙糊住的無底深淵。

    誰若忍心伸出一個手指,輕輕一捅,即告破裂。

    但他們兩個竭力維持,在一張白紙邊各自做戲,也許這就是婚姻的本質。

    不管如何,無法被解決的問題隻能先擱置一邊。

    離開城市中的生活,離開定山,再次出發踏上旅途,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實踐的行動。

    在開放的空間和時間裡,獨自一人,獲得空白,查找内心失陷的角角落落。

     汽車在崇山峻嶺之中緩慢爬行。

    颠簸将近10個小時,抵達孤沿。

     慶長見到接應的男教師。

    姓潘,35歲左右男子,溫和消瘦,皮膚黝黑,在鄉政府車站等待。

    他是本地人,在春梅小學教書15年,一個人教三個班。

    學校裡有一台捐贈的電腦壞了,他背到縣城來修複,要把它再背回去。

    信得委托他來給慶長帶路。

    他已等她一天。

    兩人都沒有吃飯。

    慶長帶着平時旅行用的60升舊登山包,裡面是書籍、衣物和日用品。

    穿白襯衣粗布褲球鞋,一頭長發編成粗黑麻花辮子盤成發髻。

    行動灑落,一看便知是習慣風餐露宿之人。

    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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