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我們分開三個月的時候,蓮安打電話給我。
我已經很長時間失去她的消息。
若打電話給她,必定是秘書台的接聽。
她就是這樣的女子。
内心情意深重但與人相交始終都是
淡然如水,看起來又似斷然無情。
那日黃昏我正在廚房裡,用手剝黃花魚的頭皮,準備褒魚湯等沿見下班。
蓮安的電話背景嘈雜,似乎在某個熱鬧的大街路邊。
汽車喇叭嚣叫一片。
她的聲音細弱,卻無限分明。
良生。
我懷孕了。
我在南京。
想讓你來。
我說,你怎麼會去了南京。
她說,你來了再告訴你。
請快些來。
良生。
她挂掉了電話。
我覺得心裡混亂,走進廚房做事,手上一陣刺痛,原來魚身上一根硬刺紮入手指,銳不可當,血頓時湧出來流滿整個手心。
用水洗掉血,腦子漸漸清楚起來。
開始拿出旅行包整理行裝。
抽屜裡有沿見剩餘的兩千塊錢家用,先放進包裡。
怕打電話給他,他會不答應我走,就留了一張條給他。
沿見,我去南京與蓮安相見幾日。
有急事。
會盡早回來。
在火車站買到一張夜行的火車票。
深夜行駛的火車車廂裡,車輪與軌道重複的摩擦聲音整夜糾纏,行李混合着炎熱氣候人體汗味的臭氣,年幼的孩子整夜哭鬧。
躺在窄小的硬席上,無法入睡。
自從雲南四川旅行出來,與沿見在一起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獨自出行。
短暫旅途上的颠簸,讓我得以審視自己的生活以及與沿見之間的關系。
我很清楚這個變故極容易打破我和沿見小心翼翼建立起來的生活。
他在等待我的妥協,與他結婚,與他同床共被,生兒育女,思量如何為他熨直一條筆挺的褲線。
我亦知道如此我便會漸漸沉沒到海底去。
但心裡有一塊總是欠缺。
半夜失眠醒來,離開身邊酣睡着的男人,獨自走到陽台上,看着大玻璃窗外即将到來的淩晨。
一幢幢林立的石頭森林依然沉浸在濕潤的夜霧中,遠方的天空泛出淡淡的灰白。
龐大的城市尚在沉睡之中。
這樣的時分,是有一種心灰意冷。
生活似乎是虛假的,卻又這樣真實,并重重包裹,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想念蓮安,因她與我是對立的鏡子。
看得清楚彼此的意志和欲望。
她是我的反面,亦或就是我的真相。
而當我失去這面鏡子的時候,我是盲的。
我從北京一路坐火車來到南京。
蓮安站在火車站出口處的人潮中等我。
初夏的天氣,南京已經悶熱潮濕。
有小雨淅瀝。
她站在渾濁人潮的角落裡,穿一條發皺的寬身裙子,光腳穿雙沾滿污泥的繡花緞面木頭拖鞋,腹部微微隆起。
沒有帶傘,直直地站在雨中。
我這才發現她剪了頭發。
非常短。
像十五六歲般的少年。
她見着我,臉上便綻放出确實的歡喜來。
穿越人群,走過來用力擁抱我,說,你來了,良生。
真好。
我跟着她往前走,她的拖鞋就在雨水中啪答啪答地響,小腿和裙邊上沾滿斑駁泥點。
在公共汽車站擁擠着上車,有民工樣貌的男人粗魯推搡,她用手扶着肚子當即破口就罵,并用力擊打那男人的肩。
眼神中的強悍及狂熱,前所未見。
她渾身散發出來的母性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