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護,就如同獸,劇烈至極。
雖然顯得蒼白削瘦,眼睛卻湛亮。
這是我們自認識之後第一次去坐共車。
她的景況已有很大轉變。
的确是有變故發生。
我們坐在她臨時居住的民房裡。
房間狹小肮髒,且已拖欠了兩個月房租,房東把大部分的家具都已收走。
隻留得一張床,一張舊桌子。
桌上有吃剩下來的榨菜,一盆粥。
四五隻蒼蠅亦在碗沿邊上逡巡不去。
她說,最近孕吐太厲害,我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良生。
覺得非常餓。
房間是朝北的,所以一整天都顯得暗,即使是夏天,也十足陰寒。
她坐在小單人床的床沿邊,仍有兀自激盛的生命力。
先問我要煙,我給她,她便點了,幾近貪婪地抽一口,深長呼吸,臉上顯出鮮潤來。
她說,我已與Maya鬧翻,不打算再與她一起做事。
她前幾日剛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要去法庭告我。
說我單方面解除合同,要付巨額賠款。
我哪有錢。
我的錢有大部分在她手裡,都還未結算給我。
我也不知道那張合約,她一簽就簽了我20年。
她是要我把一生都買給她罷。
你當初為什麼不懂得保護一下自己。
我那時候年少無知,又正落魄,不知道那麼多。
而且還一直試圖讓自己相信,她對我是會有感情的,亦不會隻是簡單把我當作工具。
她淡淡一笑,但與她解除合同時,一樣發現有許多環節都有欺詐和隐瞞。
我不覺得失望,良生。
我與她的7年,緣分也應到了盡頭。
其他的事情,倒是無所謂。
你不再做事了嗎。
現在這樣子沒辦法出去做事。
她要我去流産。
我們争執。
我是不管如何,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
卓原呢。
與他分手。
我搬出,家具電器都給了他。
他很早就開始偷取我的存款。
所以,我出來的時候什麼錢都拿不到。
打電話給他,讓他好歹留一些給我。
他不肯。
他這樣可算是偷竊。
可報警。
你要我為了錢與這個男人同堂對峙嗎?她微笑。
他亦知道我不會。
以前再怎麼吵鬧,畢竟是一個可以睡在身邊的人,不用設防,我即使不愛他,但也是與他親人相待。
沒想到會這樣來欺騙。
她又摸着一根煙,按了打火機。
一切都是因為錢。
良生。
他們隻是為了錢。
錢是多麼實在的東西,人見人愛。
現在我已經一無所有,落魄到底,于是身邊所有的人都可以失蹤,那些光鮮的人兒,那些崇拜仰慕的人,那些想來分一杯羹的合夥者,那些孰真孰假的所謂朋友……走得走,散得散。
非常幹淨。
我所剩下的,就是肚子裡的孩子。
還有你。
跟我回北京去。
蓮安。
讓我和沿見好好地照顧你。
不。
良生。
若你真的想幫我,請不要讓沿見知道。
讓任何人知道。
讓我度過這個難關。
她走過來輕輕擁抱我。
不用為我擔心,良生。
從母親把我生下來之後,我便學會了随波逐流,不對任何變故有憂懼。
我要活下去,生下這孩子。
我要原諒他們,并忘記這一切。
我想,我隻是有一些失望。
我似在海面底下極力掙脫某種東西,要浮出來呼吸。
我知道我要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