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街道上。
氣氛詭異,手法卻簡單利落,是蓮安固有的粗糙和不經意,但有重擊人心的性感。
良生走上商業攝影路線,天分依舊顯露無遺。
她的翻身仗打得無懈可擊。
在電視上,蓮安說話簡潔,很快消失。
想來她依然不太習慣采訪,神情似逃課的女孩子,有幾分桀骜和生疏。
她又變得很瘦。
甚至比生孩子之前更瘦。
穿着大朵罂粟花薄緞露背裙,黑色鑲水鑽細高跟涼鞋,漆黑長發,戴一對祖母綠耳環。
臉上有胭脂,唇亦濕潤。
她這樣豔不可當,卻總不覺得矯作。
這是其他小明星與她無可比拟的一點。
她不是漂亮的女子,且平時多露着自我。
但一到合适地點合适時候,這自我便會閃光。
她便是有着熠熠光芒的明星。
這也絕對不再是在火車站裡,拖着泥污的繡花拖鞋,在雨水中走路的落魄女子。
我仰起臉,和身邊人一起,看着電視,不動聲色。
人音嘈雜,我不能聽得太清楚。
但我看到她對着記者的話筒,在談到自己的生活近況時說,我隐退了一年,去英國讀攝影理論。
閑來隻是背着包坐火車到處旅行,用數碼相機拍一些記憶快照。
我覺得人在适當的時候,就做适當的事情。
我不勉強自己……
她顯然是在說謊。
落魄的尹蓮安,在那一年是被人控告,被身邊的男人卷走了錢,被所有的人離棄,獨自挺着大肚子,隐姓埋名,流落在炎熱的南京,住在破爛小公寓裡,沒有任何朋友探望,抑郁,抽煙酗酒,在醫院剖腹早産,生下一個沒有父親迎接的女嬰。
這盛名下的真相,不會有人得知。
即使她在對整個世界說謊,我還是懂得她。
亦會為她一生守口如瓶。
對外人,她素來堅韌聰慧并且自衛,從不暴露自己的創傷和脆弱。
她亦從不給别人機會來明了和懂得她的意志。
這麼多喜歡她的人,買她的攝影畫冊,買她的唱片,隻是需索她所制造給他們的幻象,可以贊譽可以唾罵,喧嚣包圍。
而這個人,是與他們沒有關系的。
這就是相忘于江湖的廣漠無邊,并沒有一絲絲暖意。
她所得的,隻是恩和,她的女兒。
以及你,良生。
她說。
她把她的窘迫颠沛,孤苦無告坦白給我,并要我替她擔當。
是這樣浩蕩厚重的一種交付。
她的落寞,對世間的不信任,她的痛不欲生,她的落魄流離,她的沉堕,她的用力,她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的代價……她巨大的失望。
她甯可對世間違背真相,也不願意說明她的意志。
執拗如此。
良生,我回上海,掙錢養活難囡囡。
你回北京,與沿見和好。
而她也許在火車站接我的一刻,就已做出了她的選擇。
而我一開始就已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我懂得她。
隻是怕她站得太高,她會寂寞,亦覺得寒冷,曲終人散之後,又不知會有誰等在那裡輕輕擁抱她。
我再次看了一眼電視上那張熟悉的臉,喝完杯子裡餘下的酒,然後穿越嘈雜人群,離開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