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蓮安坐上開往天津的火車。
等我們在塘沽港口上了客船,已經是深夜時分。
蓮安在我的身邊,我非常快樂。
我們似自動丢棄了一些時間,而隻回複到在稻城的初見,這樣肆行無礙,自由自在。
她牽着我的手,在大船的走廊裡穿梭。
她笑。
她腳步輕盈。
她讓我知道我在随她一起出發。
那是12月。
冬天。
我們都已經很久沒有坐過船。
船裡那種混雜着行李,垃圾,衣服,皮膚,頭發,灰塵氣味的氣息,很辛辣厚實。
似乎這就是世間萬象的氣味。
這紮紮實實的生活。
人們在大海中颠簸,從此地到彼處,靜默起伏中隐藏了生命真相的艱辛。
而一切隻是那麼熱鬧的聲色。
蓮安先困倦起來,躺在窄小的鋪位上。
蜷縮起身體,把臉枕在的我的腿上。
我用毯子蓋住她。
她閉上眼睛,很快就如孩子般入睡。
窗外的港口在緩緩往後移動。
船開了。
深夜的時候,她醒來,直起身,點了一根煙。
我說,囡囡呢?為什麼你不帶她在身邊。
我暫時托付了一個阿姨照顧她。
我需要掙錢養家,并不是時常在她身邊。
良生,我知道你會對我說錢不是主要問題。
而我也一直希望她能得到愛。
但我有時卻不知該如何給。
原來我也隻是一個懵懂而無能的母親。
她又說,良生,其實生下囡囡以後,我有過後悔。
我已經知道生命裡諸多煎熬苦痛,卻仍然一意孤行,生她下來。
我仍舊是自私。
我說,她會有她自己看待生命的方式,也許未必與你相同。
我仍舊希望她能代替我,重新活一遍。
你這樣自己走出來,柏會如何?
他能如何?他靠我賺錢,即使是機器,也要加點油小心維護,才能用得長久。
他很聰明,知道我這架機器比起其他機器來,如果保養和使用得當,所得會最多。
你有想過離開娛樂圈嗎?
她回過頭來看着我,你有想過不再寫作的生活嗎。
良生。
我們的生命裡是有指令的。
不能選擇去做什麼或不做什麼。
裡面有太多沉堕或不可自拔,也難以回頭。
這原就是一條不歸路。
她轉過頭,看着窗外,輕輕地笑。
我們一直在做着一件重複而不會有結果的事情,就像推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知道它注定又要滾落下來,但還是拼盡力氣再次推它上山。
這是被注定的懲罰。
因為你活着,并且要繼續活下去,它就成為你唯一的意義。
隻是良生,生命的時間若太漫長,我便會失去耐心。
蓮安裹上毯子,拉住我的手,走,我們去船頭看看。
深夜的海風劇烈而寒冷。
在黑暗中走上傾斜的船頭,我們看到了滿天的繁星。
低垂地閃爍。
明亮。
寒冷。
有清楚的星宿軌迹。
一架飛機正在其中緩慢地航行。
冷風猛烈地席卷。
讓人幾近無法呼吸。
她坐在甲闆邊上的擱沿中,仰面躺下來。
長發在風中猛烈地晃動。
她看起來非常愉快而絲毫不覺得冷。
還記得以前是什麼時候坐船嗎?
記得。
父親帶我坐船去上海,也是晚上出發,睡一晚,淩晨的時候抵達。
他早上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