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日出,船頭擠滿了人,并且風大寒冷,他就用大衣裹住我,把我舉起來越過别人的肩頭。
從海面上躍現出來的太陽,顯得很刺眼,但是靜谧。
他想帶我認識這個世間。
我尚年幼,覺得一切景像都仿佛是一扇門,推開去便會另有天地。
身邊來回走動的起伏的陌生人,這些氣味,海浪的聲音。
還有半夜醒過來時船在風浪中的颠簸。
那時我不懂得困倦。
深夜時還睜着眼睛聽風在海面上呼嘯而過的聲音。
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感知。
她聽我說完,眼神非常安靜。
然後擡起頭,說,你看到了嗎。
那些星,閃爍着光亮,看起來很近,但有人說大部分的恒星距離我們均在幾百萬光年之内。
即使是距離我們最近的那顆星,離我們也有約四光年。
也就是說它的光,要花四年才能抵達地球。
這樣,當那些光亮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它們的回憶。
所以我們要記得。
記得一些事。
記得生命的一些事情。
良生。
在大連我們并沒有停留太長時間。
坐上長途車又往山東走。
蓮安并沒有目的,她亦不過是像在去四川雲南那樣,隻是走在路上,不停下來。
車在半途一個小鎮加油,蓮安突然說累了,想睡一會。
于是我們就在附近找了一個農家自設的旅館,開了一個房間。
小鎮群山圍繞,田野荒蕪。
房間裡沒有熱水,并且肮髒。
但空氣很新鮮。
夜幕降臨的時候,一種深邃的寂靜籠罩了天地。
我們吃完簡單的晚飯,就走到露台上,看着黑沉沉的山影。
蓮安的話,在這次旅途中一直非常多。
她在黑暗中點了一根煙,說,良生,我要告訴你的一件事情,柏也許死了。
我不言語,一陣凜然,看住她。
她抽一口煙,微微笑着,又兀自說下去,他心髒病發,我沒有救他。
我想他應該已死。
他其實已打算與我解除合約,因我對他時有違抗。
我亦不愛他,連他摸我的手都覺得惡心。
他那日對我說,人性本就是惡的,這世界上沒有善良的人,包括你和我。
而這個圈子裡爾虞我詐亦隻是平常。
看得多了,便覺得似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亦讓人感覺世間會失去了大信。
Maya與卓原曾這樣對待與我,使我在其中如脫胎換骨般地揉搓。
這樣波折,我還是覺得自己内心有堅持。
我是在愛着。
愛着我相信的一些東西。
那個晚上我隻是突然對他極其嫌惡,覺得他要來打破我内心某種脆弱的希望。
像一簇小火苗,在心裡靜好地燃燒着,但他要吹一口惡風來驚擾。
于是我先用烈酒灌他,再用語言刺激他,然後棄他之不顧。
但現在我開始有悔意。
我并不是存心要害他。
你該知會我。
良生,世間諸多細微美好,總是讓我内心凄楚,并且起伏不定,而滄桑人事,就算如風浪席卷,一樣可以不憂不懼。
隻是這失望,為何總是無可回避。
亦或那是因為我是一個貪戀不甘的人。
愛總會使我們有太多期許。
希望長久。
希望膠着不會分别。
希望占有和實現。
她低聲笑起來。
而最終我隻是覺得有些許厭倦。
不知道該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