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我與恩和度過了一個月。
我果然如愛茉莉所言那般,每天用推車推着恩和去街邊一家臨着一家的咖啡店曬太陽,度過平靜單純的日日夜夜。
我在桌子上給旅行雜志寫遊記。
出來還不忘記工作,因為我是養家糊口的單身母親。
恩和就自己在旁邊看人,看經過的大狗,看在地上跳來跳去尋覓碎面包屑的鴿子。
夜晚的塞納河邊,也的确有起舞的人群,跟着在旁邊伴奏的音樂,男子拍掌,女子的裙邊便輕輕地在夜色中飛起來。
買一隻樹莓冰激淩給恩和,我抱着她坐在高高的河堤岩石上,看着月光下河面的波光粼粼,心裡隻覺得非常靜好。
經過巴黎聖母院前面的廣場,長發黑眼睛的吉普賽女子,獨自坐在地上抽煙。
我推着恩和走過,她便大聲地在我背後叫,哈羅哈羅,你将會有一個好男人,幸運的女人。
我隻是微笑走過。
普通的戀愛恐怕已經不能滿足我。
我經曆過的那些人與事,使我對愛有重新的定義。
我要恒久忍耐的愛。
要有恩慈,并且不停息。
這樣的愛,我先給。
若有人給我,我便要。
但絕對不會是世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給得起。
沿見從北京飛到上海,幫我一起料理蓮安的後事,清理遺物。
她的銀行保管箱裡空無一物,無遺亦無欠。
在上海買過一棟房産,恩和尚年幼,我便聯絡蘭初,讓他到上海過繼了這房産。
蘭初與蓮安因是異父,長得并不相像,且自成年之後再未曾見過蓮安,所以幾近如同陌路。
來時帶着他的妻子,面無表情,辦完手續簽了字,便買了當天下午的車票,要趕回家去。
我對他說,蘭初,我知道你與蓮安素來疏離,但她既已過世,請攜她的骨灰回鄉。
他略一遲疑,答應帶骨灰盒回去。
蓮安尚有一些遺物。
我隻留下她的相機,以及一些照片。
我似覺得已經把蓮安安頓好,心裡略感欣慰,但又突然想起,蓮安是否真的願意回到她的故鄉。
她一直甘願在外面流離失所,卻從未想回到生她養她的故土,是因為記憶和感情太多,難以盛載,還是心有驚動,始終不願意近它的身。
蓮安的感情,看起來總是矛盾而無從琢磨。
此刻,媒體上的炒作喧嚣也已經鋪天蓋地。
所有的娛樂版到處都有頭條,粗黑字體打着,金牌經紀人暴斃寓所,當紅女藝人潛逃自盡。
或者是情債錢債,孰是孰非……用盡千般惡毒奇異的伎倆。
電視電台輪番播放蓮安生前的MTV。
連地鐵站都鋪滿她的盜版CD。
商人亦暴賺。
而世間一切荒唐熱鬧的戲,都已與蓮安無關。
即便她曾經處于繁華之中,這相忘于江湖的落寞無邊,亦無人真正懂得她,并因懂得獲得寬憫。
這渺渺喧嚣人間,對她并無感情。
除了身邊的幾個人。
我們一生所得的感情,不過是身邊的一個或者兩個或者三個。
絕不會再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