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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黑暗回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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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的歲月。

    單純的年少時光。

    他們是七十年代中期出生的孩子。

    生活的起伏變化錯落,仿佛影影綽綽的風景在身邊閃動。

    但一切似乎又與他們無關。

    他們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之中。

    一個純白的小天地。

     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十點多。

    他必須回家。

    她拖拖拉拉不願走,說,善生,我去你家裡再待一會兒。

    她照舊又爬了小花園的牆壁進去。

    他把她關在房間裡,去客廳和母親寒暄過場。

    在衛生間沖完澡,回到房間,發現她爬到他的床上,已經入睡。

    那一天她的話特别多,狀态亢奮,所以累得也快。

    兩個人躺在一起,依舊是兩小無猜,照例背對背地,開始入睡。

     她的辮子太長,拖在他的枕頭上。

    他壓住了她辮子的一角,一整夜都聞到她濕漉漉的頭發散發出來的氣息。

    發絲上的汗味。

    清香的孩童味道,又像一種小小的幼獸氣息。

    她的毛發長得濃密。

    半夜清醒過來,發絲的氣息變得清淡,已經倏忽不見。

    他渾身是汗,T恤是濕的。

    房間裡黑暗炎熱,隻有電風扇葉片搖動着的聲音。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正在用梳子梳理長發,一股一股編好辮子。

    腕上佩戴着的銀镯碰在桌面上,叮當作響。

    細微聲音讓他恍惚,以為依舊是在夢中。

    天空隐約發藍,還是一片昏暗,牆上的薔薇花開得如火如荼。

    是以前每次臨走之前的樣子。

    他努力睜開困倦的眼睛,支起身來問她,你要走了嗎?她背對着他,答非所問,低聲說,我非常不喜歡自己。

     他隐隐感覺她經常不願意回到舅舅家,而甯可在外面逗留。

    英國的生母不斷寄錢過來,舅舅又是知名商人。

    她比他有錢得多,出去的時候經常豪爽地主動付賬,雖然他堅持要各自分擔。

    她的經濟富裕,生活安穩,沒有像他這樣的心理壓力。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流露出内心的彷徨。

    也許是從未被親生父母撫養、長期寄人籬下的生活使她自卑。

    而這種自卑構建了她少女階段隐秘羞恥的精神層面。

     她說,善生,舅舅對我素來溫和慷慨,但無法代替我對一個男子的期許。

    一個可以撲到他的背上,騎到他脖子上,對他撒嬌,向他需素食物、玩具、感情的男子。

    我一直想得到這個人:不管我做了任何事情都會依舊愛我,不會離開我。

    有時候我故意激怒别人,疏遠别人,發脾氣。

    沒有緣故地哭。

    我是不容易被讨好的孩子,喜歡擺出惡劣的姿态使别人為難,以此認證自己對感情的向往。

     她說,我需要感情。

    善生。

    很多很多的感情。

    我對感情有過度的貪心和嫉妒心。

    我幻想某天能夠見到親生父母,能夠與舅舅舅母表妹和睦相處,能夠喜歡身邊的很多人,與他們有親密的關系……但我知道這很難。

    我看到自己心裡那個黑色的大洞,總想用力來填,又因為敏感害羞,不願意讓他們觀望和觸碰到這個洞。

    我對别人不夠親近。

    重複地要别人做出證明,但從沒有得到滿足。

    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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