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場 深紅道路(7)

首頁
    說,我在清洗身體,善生。

    我來了月經。

     他一時有些發愣,說,這樣的話,走長路和爬山會對身體不妥當。

     在拉薩我一直希望它能夠來完結束,但偏偏遲來。

    也不能因為它就在原地停留。

    恐怕拖延了,路上的地勢會變化得很快。

    雨水這樣大,很容易加劇塌方。

     如果身體不舒服,還是先不要趕路。

     不用。

    我的身體耐力很強,恐怕别人覺得難以忍受的,我還是可以繼續抵抗。

    沒問題,善生。

    她安慰他。

    我們會如期抵達墨脫。

    幸好帶了這水盆和消毒濕紙巾過來。

    有熱水清洗幹淨,就很好。

     明天從拉格到汗密的路程,會比今天長。

    天一發亮,就要起來趕路。

    他說。

     她坐在床頭,就着燭火,用木梳慢慢地梳透一頭黑亮的長發。

    她說,我以前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年給自己重新列一張單子,寫上死去之前要做完的事情。

    一條一條地列下來。

    經常會發現,自己想做的還沒有做到的事情,總是有那麼多。

     會有重複的嗎? 有。

    比如想給多年失去聯絡的童年好朋友寫封信,想有一個孩子……我發現最終渴望解決的都是一些基礎問題。

    它們樸素、平實,卻總是被忽略。

    也許生活被剝掉層層假想和幻覺之後,就是那麼簡單。

     内河知道你要過去看望她嗎? 她應該知道。

     我從未嘗試過與另外一個人保持這樣長久的關系。

    愛人、朋友、同事或者夥伴。

    無法相信能夠與别人保持這樣長久的關系。

    現在的關系都是快速充饑,大家隻能吃快餐,沒有耐心等着大餐一道一道上菜。

    如何探測彼此心意,并确定他一直在此地等候。

    這需要太漫長的時間來檢驗。

     我把蠟燭吹滅吧。

    她說。

    她探過身體,輕輕地把那一縷在風中搖擺不定的火焰吹熄。

    空氣裡有燭芯燃燒之後的焦味。

    夜色漆黑。

    山崖上的瀑布,巨大轟鳴聲無法停息,仿佛就在後腦勺處回響。

    外面又開始下起大雨。

    雨水敲打在包裹塑料布的屋頂上,如同無數顆珠子在不斷來回瀉落碰撞。

    炒豆一樣的喧嚣。

    它将不會休止。

    會下足一天一夜。

    會每一天都下。

     8 她說,我六歲的時候,在一戶郊外人家裡寄養。

    就讀的學校是設置在附近廢棄祠堂裡的小學。

    寄養家庭,有兩個女兒。

    其中的一個小女兒,比我大三歲,童年貪玩,被軋稻機削去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

    我們兩個人晚上睡在一起。

    她喜歡讓我撫摸左臂皮肉愈合之後的部位。

     沒有小臂,沒有手。

    從肩部拖延下來的殘臂,像一段被砍去巨大花冠之後的向日葵粗枝,孤立無援。

    我用手指輕輕包裹和摩擦那一處圓形愈合創面。

    她側過臉去不露聲色,發出如同呻吟的呼吸。

    仿佛這撫摸在徹底抹去曾經兩臂健全的記憶。

    然後,突然之間,她的焦躁爆發,開始與我激烈争吵,并扭打在一起。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