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的電話又打進來,就仿佛她少年出事的時候,警察來學校找他作調查。
别人知道他與她之間的親近,但不知道隻有他是她惟一的朋友,知道她所有事情。
而他能做的反應依舊和過去一樣:挂掉電話,拒絕一切詢問。
他為她守口如瓶,一言不發。
隻是覺得非常孤獨。
這才是他面臨的損失。
仿佛一個人沉沒于無垠的海底,覆蓋過來的海水,已經堵塞住一切通道。
他屏住呼吸,試圖存活,在這個已經無人可以交會的世間。
遲遲不願意去墨脫,因為她的屍體始終沒有找到。
他不相信她已經消失。
也許她會突然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告訴他她隻是去了世界的某個地方,會再次回來。
他需要這想象。
他見不到她的屍體。
他甯可相信她隻是失蹤。
他依舊是那個被劈了一刀隻能悶頭走路的人。
外表看起來若無其事。
決定振作起來重新做事。
在湖邊開了一家雜貨店,取名為鴻禧,售賣古董家具,以及雕版、瓷器、玉石等古玩。
他去福建、山西、安徽,收購老家具,運回之後修繕,重新設計組合。
因為眼光精到獨特,請的木工和油漆師傅手藝出色,以及他多年在大機構管理層訓練出來的商業素質和對品質與風格的注重,店裡的貨物出貨很快,與荷蘭、法國、日本的客戶建立了長期合作關系,固定給他們供貨。
生意和興趣相結合,運轉順利。
他似乎命中注定做什麼事情都會成功。
從未艱難地探索過任何路途,或者那種彷徨隻維持很短的一段時間,總是很快柳暗花明。
他已經把自己的陣地縮小。
很明顯。
手下不再是幾百人的大機構,需要的隻是幾個夥計。
沉浸在那些被時間撫摸過的老木頭老瓷器之中,令他覺得安甯。
他習慣了空氣中舊日灰塵的氣息。
再次結婚,一如内河曾經給過他的預言。
第二任妻子良受,是他的助理兼财務。
典型的南方女子,性情溫柔,一直協助他工作,默默處理瑣碎事情,無微不至。
到後來,職能擴展到他的私人生活,給他打理衣服、行李,照顧他與他母親的飲食起居。
其實已經是一個妻子的身份。
她有一張暖和潔淨的臉。
走路和說話的聲音,輕盈如鹿。
依舊有很多女性給予他熱切愛慕,有些比她要優秀能幹得多,更值得他關注。
她是這樣普通的女子,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沒有明顯的性格特征,站在角落裡可以像一盆植物一樣安靜。
隻是純良端正,形同虛設。
她幫他收拾行李箱,把西服、襯衣和領帶一絲不苟地折疊好,放置起來。
她纖細潔白的手指,默默地撫平衣服上細微的褶皺,一遍一遍撫摸着他的襯衣領口。
他在旁邊觀望,心靜如水。
是。
他一直感覺孤獨。
他需要建立一個家庭來獲得休憩。
但他不會再以實用性為目的去選擇一個女子。
事實證明那是無效的。
他已經足夠強大。
他向她求婚。
她為此艱難地與認識了近十年的男友分手。
即使他不是她的老闆,她也會這樣做。
她一直仰慕和敬重他。
沉默寡言而又卓爾不群的男子。
經常穿一件白棉襯衣,平頭,眉目清冷。
他與所置身的城市似乎沒有任何關聯。
隐匿低調的生活,幾乎不見任伺外人。
他的婚期定在三十三歲的春天。
良受穿着白色婚紗從轎車裡出來,高跟鞋踩進石闆道上的水窪裡。
路面泥濘裡的櫻花花瓣,濺在裙邊上,零落不堪。
他擡起頭,看到陰沉天空飄飛細細的雨絲。
一切似曾相識。
他把大顆鑽石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良受當場喜極而泣。
她不過是一個至為平凡普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