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碼你知道嗎。
信是在下午6點發出的。
10分鐘後電話響了起來。
倪辰,是我。
電話裡那個甜美的聽過去很單薄的聲音。
晚上出來吃飯好嗎。
我會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晚餐。
倪辰的心停頓了10秒左右,然後他笑了。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其實是故作輕松。
好啊,我又可以像上次那樣蒙混一頓飯了。
倪辰沒有吃家裡已經準備好的晚飯,穿上襯衣和皮鞋,又走到鬧哄哄的大街上。
他擠完了三輛公車,然後又快步走了十分鐘左右,終于滿頭大汗地跨上了餐廳的樓梯。
突然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為什麼要過去呢。
他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啊。
但是在看到靳輕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靳輕在一大幫陌生人中站起來對他揮手。
暮色籠罩着她的臉,在暗淡的光線下面,她很削瘦。
穿着上次的細麻刺繡上衣,長發淩亂。
她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一個男人的肩上。
林對倪辰打了個招呼。
他看過去是很渾濁的人,有點肮髒。
好像身體裡面彌漫着煙和大麻的毒,而且神情頹喪,不停地打着哈欠。
他毫不顧忌自己的粗魯及無禮。
但是他很英俊。
是非常英俊的男人。
倪辰就坐在他的對面。
他看到靳輕沒有得到任何照顧,林一直邊打着哈欠邊大口地喝酒。
直到他最起碼已喝掉四瓶啤酒,臉色發白的似乎沒有任何醉意。
倪辰看着靳輕孤單地在一邊吃飯,她的眼睛很冷漠,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中途,林突然和一個男人吵了起來。
兩個無聊的男人,因為髒話和酒精的刺激,扭打在一起。
杯子碗盤被掃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破碎聲音。
靳輕死死地拉住林的衣服,低聲地哄他,好了,不要這樣,乖一點好不好。
林一把就把她推了開去。
靳輕被推倒在地上,衆人的眼光都看着她。
靳輕慢慢地爬起來,臉色冷淡的,突然拿了一隻啤酒瓶就往林頭上砸過去。
你去死吧,畜生。
她狠狠地罵着,玻璃碎片把她的手劃出了鮮血,林的臉上和頭發流下充滿白色泡沫的啤酒。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混亂不堪的餐廳。
倪辰緊跟着她。
靳輕走得非常快,白色的瘦弱的身影,在喧嚣的人群和沉寂的夜色中穿梭。
終于,她走到一家百貨公司的台階邊停了下來。
倪辰看到她是在點煙。
他走到她的前面,安靜地看着她。
她的手指上全是鮮紅的血,依然在流淌。
倪辰從口袋裡摸出手帕,然後拉過她的手,緊緊地把她的傷口纏裹起來。
他們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靳輕一言不發,一直在抽煙。
倪辰也不說話,淡淡地,隻是仰起頭看着天空。
暗黑的天空。
城市的星光總是模糊不清。
有時候我會非常非常地恨他。
非常恨。
突然她輕輕地說話。
倪辰沒有去看她,隻是安靜地仰着頭。
以前我在書裡看到過一句話,有時候兩個無法了解的人在一起,會比他們一個人的時候更加孤獨。
靳輕沒有說話,10秒鐘後她把頭埋到他的懷裡。
她撩開他的襯衣緊緊地包裹住自己的頭。
倪辰發現她在發抖。
她一聲不吭地維持着這個姿勢,然後發出動物般痛苦的嗚咽。
四、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
倪辰在淩晨一點多回到自己的家裡。
靳輕和他告别的時候,說她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害怕在這個城市裡,找不到一個可以把自己放置下來的地方。
它是這樣的大,可是沒有屬于我的地方。
以前睡在火車站裡的生活,不想再過了。
她輕輕的笑,然後解下手指上的手帕,還給了倪辰。
這個城市裡已經沒有象你這樣使用手帕的男人了,能認識你,真是很幸運。
她在路邊招手叫了TAXI.
倪辰覺得累,他從來沒有這麼晚還在外面逗留過。
雖然頭疼欲裂,但依然打開了電腦。
平靜地連上網絡,然後開始收信。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信,發信時間是前半個小時。
倪辰,車子開了一半,我在路邊一家網吧裡給你寫信。
我的手指已經不疼了。
流血對我來說是一種釋放。
我害怕那種沉默在身體裡,不停地積累,不停地凝固,卻無處流瀉……
我的眼淚是從你把我的傷口包紮起來開始,你用的力氣好重,我看到你似乎很害怕,對那些不停滴落下來的血。
但我喜歡你淡淡地笑着,你一直沒有看,我的眼睛。
其實我們并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任何人。
我已經不去探究愛和不愛的問題。
他是我第一個認識的上海男人,給了我停留下來的地方。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相處,其實和愛情無關。
就象黑暗中撫摸的感覺,看不到對方,卻知道這溫暖的手和皮膚能夠帶來安慰。
所以,很多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