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以後,我是一個常常做夢的女孩。
黑暗中夢魇總是迷離混亂。
從高層鐘樓墜落。
在空曠荒涼的大街上奔跑。
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沉默相對。
這樣的場景重複出現。
已經是記憶的一部分。
某些個郁悶的晚上,我會迫不及待地早早上床。
在溫暖柔軟的被窩裡,期待自己能夠重入夢境。
恐懼的心跳。
放縱的逃遁。
失重的下墜。
詭異的誘惑。
绮麗詭異的夢魇,是靈魂深處黑暗而驚豔的花園。
很多時候,恍然的一刻。
覺得夢魇是一種真實。
而清醒才是沉睡。
就好象黑夜是我的白天。
白天是我的黑夜。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和林相見的前一個小時,我做的一個夢以前從沒有發生。
是在殷力的家裡。
我躺在他客廳的長沙發上。
醒來的時候,黃昏陰沉的暮色四處彌漫。
窗外有猛烈的風聲。
國慶的漫長假期,對殷力和我來說,都是折磨。
我不知道如何消磨這大把時間。
而殷力,他隻能看着我消磨他的大把時間。
殷力走過來對我說,下午有我的朋友打了他的手機,有事情找我。
他報給我回電的号碼,一邊恨恨地說,以後少把我的手機号碼亂報給你的酒肉朋友。
搞得我象居委會的公用電話。
好了,好了,我的朋友本來就少得可憐,用不了你多少電話費。
我把電話拉過來撥号碼。
是同事琳梅的男朋友。
他好象是在非常喧鬧的地方,手機裡的聲音模糊不清。
安藍,出來吃飯。
半小時後我們在全家福火鍋城門口等你。
他的手機斷掉了。
我連忙跳起來,準備出門。
殷力說,終于有請吃飯的人撞上門來了?他靠在一邊斜眼看我。
瞧你的樣子,象個在夜排檔裡抱着破吉他唱歌讨錢的。
還樂滋滋的。
我穿的是水綠的吊帶背心,玫瑰紅撒小碎花的棉制睡褲。
光着一雙腳。
正準備穿上紅色的系帶球鞋。
我轉身就撲向他的大衣櫥。
15分鐘後,我慌慌張張地出了門。
攔了一輛出租車,我對司機說,去全家福火鍋城。
天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我通常對付着吃飯。
殷力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帶我去高級酒店裡的燒烤吧或西餐館。
他從不帶我去熱鬧地方。
因為怕我在人多的地方喝了點酒,就開始人來瘋。
嘿嘿。
我聽見自己幹笑了幾聲。
開車的司機是個年輕的男人。
他很快地掃了我一眼。
我對着反光鏡研究自己的臉。
來不及化妝了。
嘴唇有點蒼白和發幹。
用牙齒咬一咬,然後用力地抿緊它們。
再張開嘴唇的時候,它就柔軟濕潤得象剛綻開的薔薇。
我聽到司機輕輕的咳嗽。
整個車廂的空間,都被濃烈的香水味道充滿。
那是殷力的KENZO男用香水。
我噴得如此兇猛。
以至發梢都是濕漉漉的。
秋天晚上的風開始變得寒冷。
我靠在火鍋城的門口,拿出香煙。
這條城市的繁華大街,一到晚上霓虹閃爍,人群湧動。
人們面目模糊地出來活動。
象在黑暗中彼此靠近的孤獨的獸。
晶結婚了。
國慶是結婚的熱門時候。
曾經她對我說,以後我們要挑個與衆不同的日子結婚。
但是最後她終究還是歸屬了潮流。
在一個熱門的時候。
和一個另外的男人。
琳梅叫我出來吃飯。
她不放心我獨自在家。
她和她的男友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
但是最終還是不了解我的心情。
其實我已經不會難過了。
是真的不難過了。
隻是有一點點寂寞。
那種寂寞,好象流淌在血管裡。
寂靜的冰涼的。
慢慢侵蝕到身體的每一寸骨骼和肌肉。
我想我是不是在逐漸地冰凍。
等的女孩還沒有到。
琳梅對我說,高興點,現在還是在過節呢。
吃完飯我們去跳DISCO。
她說,我有個朋友。
是個有趣的女孩。
你和她在一起會快樂。
除了你不可以愛上她。
不可以愛上的女孩。
琳梅以為我還有多餘的能力愛上另一個女孩。
馬路對面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
我盯着那輛車。
我看到一個女孩關上車門,穿越如梭的車流和人群,向這邊走過來。
她四處張望的樣子有點可愛。
跑過來的時候還在搖頭晃腦。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衣服。
一條仔褲又舊又寬,褲腿太長翻了好幾層,有點高低不齊。
上面是同樣偏大的白棉布襯衣。
袖口也是卷着的。
一頭漆黑的長發濃密散亂地披在肩上。
光着腳穿一雙紅色的系帶球鞋。
琳梅叫了起來,是安藍呀。
女孩對我們晃了晃手,跑到栅欄那裡,一翻身爬了上去,然後跳下來。
她氣喘籲籲地一把抱住琳梅和她的男友,把頭湊到琳梅男友的懷裡不停地頂。
壞死了壞死了,那個破手機,害得我趕得這麼急。
她的聲音甜美而開朗。
認識一下新朋友,林,我們從小的朋友。
現在在鎮上的中學裡教美術。
琳梅把我拉過去。
我滅了煙頭。
走到前面。
風吹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