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出來。
他看着我的棉被,你好象帶着你的嫁妝一樣。
我在廚房裡剛打開熱水龍頭,就聽見外面突然爆發的雨聲。
粗重的雨點撞擊着窗玻璃。
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又是在一場夢裡。
這場夢如此混亂。
以至我無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是在一個離城市很遙遠的小鎮裡面。
外面是寂靜的夜色和滂沱的雨聲。
熱水順着我的臉往下流。
我擡起頭,閉上眼睛。
聽見自己寂寞的呼吸。
我在房間裡鋪好了床。
她買了一床灰藍色的有大朵碎花圖案的被子。
新的棉布還散發着清香。
我不清楚她為什麼要抱着這麼重的被子來這裡。
她似乎沒有擔心路上可能發生的危險。
在火鍋城喝酒的時候,她的聲音是快樂的。
她的笑容也是快樂的。
而我卻感覺她其實是個很不容易快樂的人。
她有明亮而放肆的眼睛。
她給我隐約的不安。
她象一隻無理粗暴又任性的手,卻滿含溫柔。
我想喝點熱水。
她懶懶地站在門口。
漆黑濃密的長發有一點潮濕。
我把找出來的衣服遞給她。
是晶以前留下來的白色布睡裙。
舊得有點泛黃的純白。
她脫下身上總是大得過份的襯衣和牛仔褲。
背對着我穿上裙子。
光滑的肌膚象沒有任何褶痕的絲緞。
修長的腿很美。
我看着她。
我不覺得她是故意的誘惑。
她的漫不經心,有時是一個天真而粗心的小女孩。
她鑽到被窩裡面。
我把熱水被子遞給她。
她就着我的手喝了。
她說,這衣服是你喜歡的女孩留下來的。
是。
是她留下來的。
你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我打過,是個男人接的,我就挂了。
我留的是我朋友的手機。
你和他住在一起?我暫時住在他家裡。
我點點頭。
不想再問下去。
她微笑着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未婚妻已經在美國了。
他很快要出去。
我隻是他以前的選擇之一。
現在我們做了好朋友。
因為彼此不想走到山窮水盡。
她跳起來打開窗子,看了看外面的雨。
大一的時候,我,他,還有他的未婚妻,我們是同學,常常三個人一起去看電影。
他買了兩杯冰激淩,一杯給我,一杯給她,因為他喜歡我們兩個。
我把我的一杯讓給他,然後自己跑過去再賣一杯。
每次我都這樣做。
我很清楚我對他的愛,比誰都多。
然後有一天,他對我說,他選擇了她。
他說,安,因為你比她要獨立得多。
你不會太難過。
但她不一樣。
她離不開我。
我不忍心。
她低下頭,微笑着咬着嘴唇沉默了幾秒鐘。
她的聲音顯得落寞。
然後她擡起眼睛看他,林,因為獨立就一定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離别嗎。
因為他覺得你可能不會受傷。
因為他覺得你很堅強。
他沉默着。
他們之間是喧嘩的雨聲。
那個夢魇是重複的。
為了逃避某種無形的追逐,在錯綜迂回的道路上奔跑。
不知道追趕在身後的是什麼。
卻清楚心裡焦灼無助的恐懼。
在慌不擇路的奔跑中,一次次陷入迷途。
最後發現自己始終是在兜一個圈子。
我對自己說,停下來停下來。
我真的跑不動了。
如果它要讓我死,就讓它來捕獲我。
雨聲已經停止。
空氣裡有清新的桂花香。
新的棉被柔軟舒适。
床邊的小桌子上放着林給我盛清水的杯子。
小時候,從夢裡驚醒過來的我,常常把被子蒙在頭上,因為恐懼而無法呼吸。
直到讓自己憋得喘不過氣來。
很小的時候我就一個人睡覺。
保姆在我的桌子邊放上一個蘋果,一杯牛奶。
然後她就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我獨自拿出漫畫書來看。
吃完東西開始刷牙。
沒有輕輕的歌聲和撫摸。
沒有故事和晚安的親吻。
隻有寂寞的想象。
無盡的寂寞的想象。
在恐懼的時候,心裡疼痛的時候,無助的時候,拉過被子緊緊地蒙住自己的頭……
林,是你在嗎。
她輕輕地叫他。
他沒有開燈。
月光照進來,模糊看到他挺立的身影。
我看看你有沒有掉被子。
他把水杯遞給她。
看着她潮濕的臉和粘在汗水裡面的頭發。
你做夢了。
是。
我又做夢了。
她仰起臉喝水。
她的喉嚨發出寂寞的聲音。
她說,抱我一會兒好嗎。
她的手拉住他的手臂。
他躺在了她的身邊。
她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臉伏在他的肩頭邊。
從夢魇裡驚醒過來的她,突然顯得疲倦而脆弱。
他用手撫摸她的頭發。
她笑了。
她象個寂寞的孩子。
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陽光燦爛的小鎮中學。
破舊的紅磚樓房。
傳出學生的朗讀課本的聲音。
林在講台上放了一個缺口的瓦罐,裡面插着鮮黃藍紫和酒紅色的小朵雛菊。
學生們埋頭用水彩畫靜物。
林靠在一邊。
窗邊的操場上有茂盛的樹林和明亮的陽光。
他的臉有淡淡的憂郁的陰影。
安藍出現在門外。
她穿着林的白色襯衣。
安始終穿着她身邊的男人的衣服。
象征她某種隐晦的依賴和孤獨。
她脫掉球鞋,爬到高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