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沉默地做愛,不停地聊天,喝水。
我懷疑自己又在一場夢裡。
我企求他讓我疼痛。
在他深重地進入的時候。
我咬住他肩頭的皮膚。
咬得自己渾身顫抖他說,我估計北京那個男人不會離婚。
你真的要個跟他去?
我說,無所謂。
我隻想有新的生活。
膩味這個城市。
也膩味自己。
我看着他。
我說,我很清楚他對我耍的那套花招。
可是他無法讓我受傷,你知道嗎。
因為他沒有任何能力讓我受傷。
你呢。
你有什麼打算。
你真的想一輩子就在這個小鎮裡教書。
你不想脫離這裡?
晶離開我以後,我的心裡隻有兩個想法。
一個是,任何人對我做的任何事情,我不會再有怨言。
因為他是自由的。
另外一個是,任何人任何事情也都無法再帶給我任何束縛。
因為我是自由的。
他說,生活驅逐着我們。
我們更加盲目。
他說,在哪裡都一樣。
在哪裡都改變不了我們的盲目。
天色微明的時候。
林躺在床上沉睡。
他的入睡的樣子和在出租車上的時候一樣。
微微皺着眉頭,有些憂郁。
安藍穿着大襯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她。
她抽着煙,看他,看窗外一點一點亮起來的天空。
然後她把煙頭掐掉。
她穿上來時的衣服。
舊仔褲,黑色長袖恤,光着腳穿上球鞋。
她把那卷油畫夾在了手臂下。
她站在床邊,輕輕撫摸林的臉和頭發。
沉默地撫摸他。
然後走了出去。
安藍走在小鎮晨霧彌漫的寂靜小路上。
有公雞打鳴的聲音。
她的球鞋被草葉上的露水打濕。
她有些寒冷。
她又拿出煙來抽。
安藍每次抽煙的姿勢都是用力的。
她是深深的用力的抽煙,但吐出煙圈的時候,卻又非常漫不經心。
這是一個小小的象征。
她是個容易沉溺的人,但對結局異常冷漠。
很多時候,她都在不停地抽煙。
她走到小鎮的公路旁邊。
她等在那裡。
她蒼白的臉一貫的沒有任何表情。
霧氣中有一輛長途車慢慢地開過來。
安藍高高地揚起了手臂。
她上了車。
車廂裡空空蕩蕩的。
她走到最後的一排位置裡做下。
她用力裹緊身上的衣服。
她打開那幅小油畫。
深藍的背景,筆觸淩亂。
女孩盤坐着,潔白的身體象花朵一樣綻放。
漆黑的長發濃密地披散在兩旁。
一隻手撐在地上,一隻手夾着煙。
旁邊是一行小小的字:十六歲開始變老。
林。
10月。
她看着它。
她微笑着看着它。
然後輕輕一揚手,她把它扔到了窗外。
她把對那個男人的記憶扔到了窗外。
一下車,先給殷力打電話。
他叫了起來。
安,你真要吓死我。
你跑哪去了。
誰叫你虐待我。
嘿嘿。
你在哪裡?
我在長途汽車站。
身邊沒錢了。
回不來。
好好好。
馬上過來接你。
拜托你千萬不要走開。
他慌慌張張地挂上了電話。
我在車站的台階上坐下來。
我渾身發冷。
突然感覺自己要生病。
另外一邊是個流浪的乞丐。
一個肮髒的女人,頭發和衣服都已經分不清顔色。
她蜷縮在那裡,身上蓋着一塊發黑的破毯子。
我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是否生病饑餓寒冷孤獨恐懼。
她也許流浪了很多的城市。
她已經無法停息下來。
而我呢,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往何處。
為了生活,我再次向殷力求援。
利用他曾經有過,現在仍有剩餘的溫情。
他不會和我結婚。
羅也不會為我而離婚。
雖然這不妨礙他們一如既往地溫情。
也許我該回家了。
我一直都是讓父親頭疼的孩子。
他以為給了我堅實的物質基礎就給了我安全。
包括畢業以後把我送進大機構裡上班。
但是他的在孤獨的恐懼中長大的女孩,已經夢魇纏身。
遠遠的,我看到殷力從出租車裡鑽出來。
這個高大的男人很快就要離我而去。
這個給我買冰激淩的男人要到一個比我脆弱的女孩身邊去。
我穿着他的衣服和褲子。
我已經無力再回到過去。
我微笑地看着他向我走過來。
安,你的臉色怎能這麼蒼白。
他脫下夾克裹住我。
就在這個瞬間,我的身體在他的手中滑了下去。
我輕聲地對他說,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不會難受呢。
我發燒生病了。
一星期以後才完全痊愈。
我叫殷力給我父親打電話。
父親來看我,我對他說,我願意回去上班。
讓他先替我随便找份工作。
父親的臉色無限快慰。
殷力也無限快慰。
我搬出他的公寓的時候,身上還是穿着他的牛仔褲。
殷力揉揉我的頭發。
他認真地看着我。
你要成熟一點,安。
你知道嗎。
你是一個多麼會給别人惹麻煩的女孩。
是。
是你極力想擺脫的麻煩。
我打掉他的手。
我下個月估計就要去美國。
他說。
我會想念你。
我真的會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