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雕像看起來像活的。
」
我停步凝止不動,越過車潮注視着中央公園内覆蓋着雪的陰暗樹林。
「如果這一切都有關聯,那就來吧。
」我不是對着他,或那尊雕像,而是對着那個追獵者說。
我隻是拒絕害怕。
我狂亂不安。
戴維在哪裡?在某個地方狩獵嗎?狩獵就像他還是活人時最喜歡在印度叢林裡做的,狩獵。
我将他締造成永遠必須補殺自己同胞的獵手。
我做了決定。
我要馬上回公寓,我會看着那尊該死的雕像,為了自己而看,确認它不具生命,然後我要為多拉做我應該做的──處理掉她父親的屍體。
返回公寓,重新爬上後面那座漆黑的窄梯,隻花了我一點點時間。
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恐懼,愚蠢的暴怒,屈辱和顫抖,以及一股奇特的興奮感──未知事物一向會引起我這種感覺。
他生鮮的死屍的臭味。
被浪費的血的臭味。
我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其它東西。
我走進一個小房間,那一度是個常常被使用的廚房,裡頭仍然存放我那受害者死去愛人整理家務時遺留下來的物品。
沒錯,我要的東西就在水槽水管下方,人類總愛把它放在那裡──一盒綠色的塑料垃圾袋,正适合裝他的殘骸。
我忽然想起他也是用這樣一個袋子丢棄他妻子泰瑞的屍體。
我在痛飲他的血時看到了它,聞到了它。
喔,真見鬼。
所以是他給了我這個主意。
附近有幾把刀,雖然不能拿來做外科手術或用于雕刻,但也夠了。
我拿了最大的一把,刀刃是碳鋼材質,然後走進客廳,刻意擺出毫不遲疑的姿态,轉身,注視那尊巨大的雕像。
鹵素燈依然閃耀;刺目,将光束沉重地打入陰暗的騷亂之中。
雕像;山羊蹄天使。
你是白癡,黎斯特。
我走向它,站在它面前,冷冷地審視細節。
可能不是十七世紀。
可能是當代作品,手工雕刻的,沒錯,但它具有一種屬于當代的圓熟,這張臉的确表現出威廉.貝克式的肅穆──邪惡,怒容滿面,擁有貝克式聖徒與罪人之眼的山羊蹄生物,滿懷聖潔一如滿懷憤慨。
突然間我想要它,想擁有它,用某種方式把它弄到我紐奧良的房子裡當紀念品,好讓我以全然的畏懼跪伏于它腳邊。
它冰冷而莊嚴地矗立在我面前。
接着我意識到,如果我不對這些古物做出處置,它們就會失落。
當他的死被發現的同時,它們全部會被查封,這就是他向多拉強調的,他真正的财富,将落入陌生人之手。
而多拉轉過身以細瘦的背脊向他并且哭泣,像個被傷痛、恐懼及最糟糕的挫折耗盡力氣的孤兒,沒辦法安慰她最愛的人。
我朝下望。
我站在他破碎的屍體前,他仍然顯得血肉生鮮,殘破不堪,為肮髒的鼠輩所殺。
黑色的頭發非常柔軟、淩亂,眼睛半開。
由我不經意的毆擊和擠壓所造成傷口滲出的微量血水,将他白色的襯衫染成了邪惡的粉紅。
他的軀幹和腿形成駭人的角度。
我扭斷了他的脖子,也扭斷了他的脊骨。
喔,我得把他弄出這裡,把他處理掉,這樣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曉得。
沒人會曉得他死了;調查員不會去煩多拉,不會令她的生活陷入愁雲慘霧。
然後我再來考慮這些古物,也許我會偷偷把它們運到多拉那裡去。
我從他的口袋裡取出證件。
全是假的,沒一樣有他的真名。
他真正的名字是羅傑。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名字,但隻有多拉叫過他羅傑。
他和别人交易時都是使用異國風格的化名,具有怪異的中古式發音。
護照上的名字是斐特烈.瓦金。
這讓我覺得好笑。
斐特烈瓦金。
我收起所有的證件,放進自己口袋,打算等下全部毀掉。
我開始用刀作業。
我切下他的雙手,為它們的優雅和精心修飾過的指甲感到驚奇。
他非常自戀,的确。
至于他的頭,我是用砍的,與其說運用了技巧,還不如說是透過蠻力硬把刀子壓進肌腱和骨頭裡的。
我懶得阖上他的眼睛。
死者的凝視絲毫不具誘人之處,真的。
它毫無生氣。
他的嘴柔軟不帶情緒,臉頰因為死亡而平緩。
這是常見情形。
我把這些──頭,還有手──分别裝進兩個綠色袋子,接着我折疊他的軀幹,勉勉強強塞進第三個袋子。
血在地毯上到處都是,我發覺隻有一層染血,地闆上鋪了好幾層地毯,全都是廉價商店的劣等貨色。
不過重點是,屍體馬上就會上路。
它腐敗的臭味不會引來樓上和樓下的人類,沒人會曉得他變成甚麼樣子這對多拉來說最好,當然,比看見一張我所制造景象的生動照片要來得好。
我向那個天使,或說惡魔,或者說帶了一頭亂發、美麗雙唇和圓睜巨眼不管是甚麼東西的不悅臉孔望了最後一眼。
接着,我像聖誕老公公一樣地扛起那三個袋子,出門去把羅傑一塊又一塊地料理掉。
那并不是甚麼太大的問題。
我拖着腳步穿越冰封而空蕩蕩的黑暗街道和住宅區,我隻有一小時的時間可以考慮,尋找那些荒涼雜亂的工地,垃圾堆,穢物污物堆積之處,不可能有人再去翻再去清裡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