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姆雷特山莊,我們曾見過卡利班,也就是怪異無比的奎西。
還看過有着溫暖笑容、雙手靈巧的法斯塔夫,他是雷恩先生的總管家兼侍役。
而現在,仿佛像在夢中一樣,一名紅發的北歐神祗領着我們走出寬闊的庭院。
雷恩先生堅持稱他為德羅米歐,而這位高貴尊榮的德羅米歐,便開着雷恩先生那輛閃閃生輝的豪華大轎車,架式可比精明的費城律師,又熟練靈巧得有如法國芭蕾首席女演員。
在他的引導下,我們的紐約州北部之行充滿美妙與歡樂,令我隻希望永遠不要結束。
雷恩先生和父親的笑語,也使得這段旅程分外愉悅。
大部分的時間裡,我隻是坐在他們之間,像做夢一樣地靜靜聽着他們談起古老的美好時光。
和雷恩先生相處愈久,我就愈喜歡他,而且也更能領略他魅力的秘密。
他文雅的機智中散發出莊重的氣質,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總是那麼恰到好處、無懈可擊,完全沒有質疑或争辯的餘地;而更重要的是,他的言談真的很風趣。
雷恩先生的一生遠比絕大多數人要豐富得多,也結交了無數傾命相待的朋友,而在身為莎劇名演員的那段黃金歲月,他的名字更是家喻戶曉……凡此種種,便融合成一個魅力十足的人物。
令人愉快的遊伴、舒适的座車,我們何其幸運能兩者兼得。
不知不覺間,竟已經抵達終點,時光消逝得好快!車子盤旋駛下河谷,河中波光粼粼,裡茲市和監獄已經遙遙在望。
想到等在這趟旅程終點的,是一個很可能通往死刑的疑案,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阿倫·得奧那張瘦削的臉開始在山間的雲霭中飄晃,自從離開哈姆雷特山莊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沮喪。
幾個小時的車程中,我都靜默不語,把阿倫·得奧相關的案情抛在腦後,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沒提起——因此我幾乎已經忘記此行任務的黑暗本質,而現在一切又回複現實了。
此刻我不禁納悶,這趟旅行是否僅僅是個慈悲的旅程,不知道我們能否從電椅的懷抱中,解救出那個可憐而卑賤的生命。
疾馳在通往裡茲的公路上,沒有人再閑聊,大家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想,大概是想到這一越艱困而徒勞的擒兇之旅,讓大家深有感觸吧。
然後父親開口:“我看,佩蒂,我們就在城裡找家旅館住下,别再去打擾克萊一家。
”
“由你決定。
”我懶懶地說。
“嗤!”老紳士啐了一聲,“你們可别自作主張,既然我決定加入,那麼對于作戰計劃,我應該也有發言權。
我建議,巡官,你和佩辛斯就還是再去打擾伊萊修·克萊吧。
”
“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父親抗議道。
“原因很多,雖然都不重要,但是在整個策略上,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
“我們可以告訴克萊家,”我歎了口氣,“我們是回來重新調查佛西特醫生的。
”
“這倒是真的,”父親沉吟道,“那個該死的惡棍我還沒調查清楚哩……可是你呢?雷恩先生,跟着去不太好吧——我是說——”
“不,”老紳士微笑道,“我不想給克萊家添麻煩,我打算……缪爾神父住在哪兒?”
“他自己住在監獄圍牆外的一個小房子裡,”我回答,“對不對,爸?”
“嗯啊,這個主意不錯,你好像說過你認識他?”
“其實是很熟,老朋友了。
我要去拜訪他,順便——”他低笑着,“把旅館費省下來。
你們先陪我一道過去,然後德羅米歐會送你們到克萊家。
”
父親替我們的司機指點方向,繞過小城的邊緣,駛入上山的坡道,朝向那個又大又醜的灰色監獄前進。
經過克萊家不久之後,在距離監獄大門不到一百碼之處,看到了一棟爬滿常春藤的小屋,石牆上玫瑰盛開,門廊上有張空蕩蕩的大搖椅。
德羅米歐使勁按着喇叭,雷恩先生剛下車,屋子的前門打開了。
缪爾神父法衣歪斜不整地出現在門口,一張臉痛苦地扭曲着,正努力透過厚厚的眼鏡,努力看清來客。
認出對方之後,他大吃一驚,臉上泛出遲來的喜悅,“哲瑞·雷恩!”他大喊一聲,熱誠地緊握住雷恩先生的手,“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怎麼會來這兒?天哪,看到你真高興,請進,請進。
”
雷恩先生低聲回答了幾句,我們沒聽見,隻聽到神父不停地說着,然後他發現我們坐在車裡,便提起法衣,匆匆跑過來。
“你們能來真是太榮幸了,”他叫着,“真的,我——”他皺紋滿布的臉上神采煥發,“你們也請進吧!我已經說服雷恩先生留下來——他說他要在裡茲待幾天——不過至少請你們進來喝杯系吧,我想……”
我正要回答時,看到雷恩先生站在門廊猛力搖着頭。
“真是遺憾,”我趕在父親開口之前搶着說,“可是我們約好要去克萊家,現在已經遲了。
我們就住在那兒,你知道的。
神父,你真是太親切了,下次吧。
”
德羅米歐把兩個笨重的旅行箱拖到門廊,向他的主人笑了笑,便回到車上載着我們下山。
最後隻是雷恩先生高大的身影走進屋内,而缪爾神父則在進門前有些傷心地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我們毫無困難地重新回到克萊家做客。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