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就會被推進隔壁進行驗屍,摧毀任何奇迹式的生命迹象。
長椅對面有另一扇嵌着鐵釘的暗綠色小門,他知道,那兒通往一道走廊,是犯人此生踟躇走過的最後一段旅程。
這扇門現在開着,一群人面色凝重地列隊走進來,他們的腳步在硬地闆上敲出空蕩的回音。
其中兩個人提着黑皮包——他們是監獄醫師,法律規定他們必須參與全部過程并宣布犯人死亡。
另有三個衣着樸素的人,後來哲瑞·雷恩知道他們是法院人員,依法必須出席監督死刑的執行。
此外,還有三個監獄的警衛——身穿藍色制服、面帶冷酷的表情。
此時,老紳士才第一次注意到房間的一角有個凹進去的小室,裡頭站着一個體格高大、看起來已過中年的男子。
他正在檢查凹室的一些電子設備,臉上嚴肅、遲鈍、毫無表情,幾乎接近愚蠢。
死刑執行官!直到此刻。
哲瑞·雷恩才猛然想起眼前這一切最終所代表的殘酷意義,心跳不禁加劇,覺得喉頭發緊,難以呼吸。
這個房間不再是虛幻不實的了,它帶着邪惡的氣息,仿佛有幽靈活生生在其中遊走。
模糊間,他看了一下表,時間是十一點零六分。
刹那間,每個人都身體僵直,室内變得一片死寂。
小綠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腳步聲,刮着每個人的神經,大家握緊長椅邊緣,全身繃緊地傾身向前。
伴随着腳步聲而來的聲響,令人背脊發涼:有低低的細語、有暗啞的悲泣,而蓋過這一切的,是一種宛如預報兇訊的死亡女妖所發出的凄厲号哭,那是外面死亡長廊的死囚們所發出的模糊的野獸嘶吼,他們目睹同伴拖着蹒跚、遲疑、畏縮的腳步,走過最後一段長路,即将邁向來世。
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門無聲地蕩開,他們看到……
馬格納斯典獄長一張冰冷灰暗的臉;缪爾神父佝偻着背,半昏迷地一路喃喃念着禱告詞,最後是四位警衛。
所有的人都到齊了,門又落回去關上……主角暫時不見人影,然後他出現了,其他的人就像幽靈一般悄然消退。
那是一個瘦高憔悴的男子,皮膚黝黑,一張掠奪嗜血的麻子臉,膝蓋微微彎曲,兩名警衛從腋下攙着他。
他灰白泛紫的唇間銜着一根燃燒的香煙,腳上跻拉着拖鞋,右邊褲管從膝蓋到褲腳撕開一條裂縫,松松地懸着。
他的頭發剃短了,沒有刮胡子……他的眼神空洞,水晶般的雙眼已死,視線散漫地穿越長椅上的衆人。
警衛們就像操作木偶般擺布他,猛扭、輕推、低聲地下着命令……
真是難以置信,他坐在電椅上了,頭垂在胸前,嘴裡還在抽煙。
七個警衛之中的四個,像熟練精确的機器人躍上前去,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一個跪在死刑犯面前,迅速系好他腳上的皮帶;第二個把他的手綁在電椅扶手上;第三個把沉重的粗皮帶繞住他的身體;第四個抽出一塊深色的布條,緊緊地蒙在那個男人的眼睛上。
然後,他們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向後退。
房間裡悄然無聲,死刑執行官悄悄走出凹室,跪在死刑犯前,長長的手指頭開始調整死刑犯右腳的一個東西。
當執行官站起身之後,哲瑞·雷恩才看見,他把一個電極扣在死刑犯光裸的腿上。
執行官又迅速繞到電椅的背後,把金屬頭盔戴在那個人的頭上,動作極其熟練。
一切完成之後,史卡西就像地獄裡的雕像,一晃一晃地等待着……
死刑執行官無聲無息地走回凹室。
馬格納斯典獄長手上拿着表,沉默地站在旁邊。
缪爾神父靠在一位警衛身上,無言地畫着十字。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不動。
這時,或許是受到神靈感染,史卡西突然震顫起來,燃燒的香煙從死灰的唇間掉落,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仿佛失落靈魂的死亡呼聲,在隔音的房間回蕩,然後逐漸消逝。
典獄長的手臂揮起又放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弧。
哲瑞·雷恩坐在位子上,兩眼看着執行官藍色制服的左臂猛然按下凹室裡的一個開關,雷恩突然被一種無以名狀的沖擊聲壓得喘不過氣來,覺得呼吸困難、心髒狂跳,喉間嘶嘶地猛喘着。
一時間,他以為那種仿佛來自第四空間的撞擊,是他的心跳所引起的,後來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那是随着強力的電流湧出、傳至電線所引起的聲響,他的皮膚一陣刺痛。
死刑室眩目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
執行官按下按鈕的同時,電椅上的人往前一掙,似乎想掙開身上縛着的皮帶。
一縷灰色煙霧從金屬頭盔裡飄出來,他綁在扶手上的手慢慢轉紅,又逐漸轉白。
脖子上的青筋像黑色繩索暴突,突然轉為醜陋的鉛灰色。
史卡西現在直挺挺地坐着,好像立正端坐的人一般。
燈光再度亮起來。
兩位醫生步上前去,一一把聽診器放在電椅上的那個人的胸前,然後往後退了幾步,交換了一個眼神,接着比較老的那位——一個雙眼冷漠的白發老頭——默默地比了個手勢。
死刑執行官的左臂再度往下按,燈光又暗了下去……
醫師們第二次檢查過後,再度往後退。
老醫師依法低聲宣讀判決:“典獄長,我宣布這個人已經死亡。
”
哲瑞·雷恩木然地看看他的表,十一點十分。
而史卡西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