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空街寂寂,夜已深沉。
隻有宏發當鋪屋下的“當”字木牌,還在寒風中搖晃着。
街上早已行人絕迹,但這宏發當鋪非但店門未閉,店裡仍燈光雪亮。
那平時像病鬼似的老朝奉,此時卻精神奕奕,瞪着兩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大門口。
他在等什麼?這凄風苦雨的寒夜,誰還會來典當呢?
門外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格前雨滴,如泣如訴。
遠處更鼓已敲罷了三更。
老朝奉似乎有些失望,歎口氣,哺哺自語道:“奇怪!奇怪!”
第二聲“奇怪”餘音猶未畢,櫃台前突然多了兩隻手,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接道:“老人家,請幫幫忙。
”那是一雙黝黑而結實的手,平平穩穩捧着一個布包,輕輕放在櫃台上。
老朝奉不禁吃了一驚,他目光始終未離開店門,卻沒有發覺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心中震駭,忍不住探身向櫃台下望了望,問道:“你要點什麼?”
櫃台有一人多高,那人頭上又戴着一頂寬大的雨笠,經沿遮去整個面寵,隻露出半截尖削的下巴。
看模樣,像個破落人家子弟。
那人将布包向櫃台裡推了推,輕歎道:“沒辦法,老婆正害産褥熱,孩子又鬧病,家裡急着等錢用。
”
老朝奉同情地點點頭,道:“本來嘛,若非急需,你也不必深夜冒着風雨來典當了。
”
說着,便動手解那粗藍布的包裹。
外面藍布包裹解開,裡面還有個黑布包裹。
解開黑布包,又有個紫花布的小包。
再裡面黃絨布包,黃絨布包内是錦緞包,錦緞包内又有紅綢布包……
解開一層又一層,最後是個方方正正的4\皮箱。
打開皮箱,裡面又是個光華奪目的小盒子。
那小盒子竟是純金鑄成的。
老朝奉連正眼也沒看一下,又從金盒内取出一隻狹長形的木盒,然後順手将那純金盒子丢在一旁。
他據了掂那隻木盒,微微一笑,道:“是什麼貴重東西,收存得如此嚴密?”
那人道:“這是我家祖傳的寶物。
老人家識貨,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
老朝奉含笑點頭,輕輕掀開了木床.一看之下.笑容頓時凝住了。
原來木盆中别無他物,隻有一柄用紙剪成的“紙刀”。
紙質既非高景,剪制的手法也不見精巧。
但老朝奉卻瞧得臉色微變,迅速地擡頭向門外掃了一眼,急急将盒蓋掩上。
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問道:“這東西是哪兒得來的?”
那人道:“家傳之物。
”
老朝奉道:“你要當多少銀子産一。
那人道:“一千八百兩.”
老朝奉搖頭道:“太貴了。
”
那人道:“貸押識家。
”
老朝奉又遭:“典當的規矩,利息要先扣的。
”
那人道:“押價二千兩,實取一千八。
”
老朝奉道:“這東西太輕,你不怕被風吹走麼?”
那人應聲道:“董字不多重,萬人扛不動。
”。
老朝奉輕籲一聲,道。
“一千八百兩銀子,我這做朝奉的作不了主。
朋友,請進來跟敝号東家當面談談如何?”
那人拱手道:“就煩領路。
”’
老朝奉把木盒揣進懷裡,啟開櫃台側面的小門走了出來,含笑道:“夜深了,我得先關店門,謹防宵小。
”
那人會意,舉手摘下了雨笠。
燈光下,隻見他年約三十餘歲,生得長長一張馬勝,濃眉闊口,滿臉精悍之色。
老朝奉注目打量了一下,點點頭,然後親自關好店門,熄去多餘的燈火,掌着一盞油燈,帶領那馬臉漢子穿越櫃台,進入店後。
這家當鋪占地極廣,兩人默默經過好幾重院落,一路所見房舍,似乎都空無人居。
老朝奉領着那人一直向裡走,來到一座荒僻的花園門外,輕輕推開了木門,低聲道:
“請進。
”
那人也不謙讓,舉步跨了進去。
“依呀”聲中,老朝奉竟将園門帶上,掌着油燈徑自離去了。
花園内瓦礫遍地,野草叢生,雖然也有亭台樓閣,魚池假山,卻已梁柱傾斜,積塵盈寸,分明是座空置多年的廢園。
那馬臉漢子對這些荒涼的景物,仿佛不在意,獨自冒雨向黑暗中走去。
繞過一棟滿布蛛絲的破敗竹樓,前面有座涼亭。
亭中石桌早已傾倒,四個石凳也僅剩下三個,其中兩個都積滿了塵土,隻有朝南的一個頗為光潔,好像不久前有人在這兒坐過。
馬臉漢子就在朝南的那個石凳上坐了下來,探手凳下,從鼓凳腹中取出一個油市小包。
小包内是粒蠟丸,剖開蠟九,裡面有張紙條,寫着:“左十四,右十八;綠楊橋頭一支花。
”
馬臉漢子揣好紙條,起身出了涼亭,又冒雨踱上荷池傍的小木橋。
他仔細數着小橋上的木欄杆柱子,由左數到十四,将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