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叫花子竟在轉瞬間掩到近處,若非自己大意分神,老叫花必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可是,他凝目向那老叫花細細打量了好半晌,卻又看不出他有什麼異于普通叫花的地方。
心念疾轉,揚眉叫道:“你也認識她嗎?”
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誰不認識,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當,全是這位姑娘一個人的啦,就這一樁,不知羨煞了多少沒成家的公子哥兒……”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剛才你怎敢背後辱罵她?”
老叫花曬道:“我叫花子又老又醜又窮,一不貪她貌美,二不圖她有錢,我為什麼不敢罵她?而且我還跟她有仇哩!”
康浩訝道:“你和她有什麼仇?”
老叫花道:“前些時,霍府辦喪事,我老人家想去讨點剩菜殘肴,不料才進霍府後門,就被他家那隻大黃狗咬了一口,此仇不報在為人……”
康浩失笑道:“這些小事,哪兒算得仇恨。
”
老叫花張目道:“這不是小事麼?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養多少日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紀,他們不知尊老敬賢,反而狗眼看人低,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還說是小事?”
康浩搖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隻問你,你一向都在這金鋪門前乞讨麼?”
老叫花道:“不錯,這兒是老人家的地盤,誰也不敢搶,再說,買金飾的都是有錢的人,油水最足,老弟你問這做啥?莫非也想幹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記得剛才沒有看見你在這兒,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問這個?不瞞老弟你說,那是因為昨天手風順,多得了幾個錢,多喝了兩杯酒,今兒個睡遲了些,剛才我老人家來的時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沒好驚動……”
康浩釋然一笑,順手抛出一錠碎銀,道:“今天你手風也不壞,不可再喝個痛快,老人家,你請吧!”說罷轉身,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銀塊,驚喜交集,急口問道:“老弟,這些全給我?不要找零?”
康浩頭也不回,漫應道:“不用。
”
老叫花忽然追上來,眉開眼笑道:“看不出來,老弟你還是個有錢的大爺。
”接着,聲音一低,正色問道:“今天夜裡,西城城樓的約會,你去不去?”
康浩揚眉道:“去又怎樣,不去又怎樣?”
老叫花壓低嗓音道:“念在這塊銀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癟在一個女娃兒手中,老弟,你要是決定去,我老人家多約幾個要飯的弟兄,到時候替你幫拳助威。
”
康浩哂道:“謝謝,我自能應付,不勞相助……”
老叫花急道:“價錢便宜得很,每人隻要給二十個錢,按人頭算,不到不付錢,喂……老弟,十個錢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閑扯淡,舉臂輕輕一格,人已跨進店門。
“金祥發銀樓”門垂珠簾,進門兩列透明水晶櫥,金銀珠寶燦爛奪目,五六個店夥一色錦緞長衫衣服鮮潔,笑臉迎人。
康浩才進店門,一個二十多歲店夥已含笑上前,客氣地問道:“老客,要選點什麼首飾?”
康浩環顧一眼道:“我是來定制一件東西的,能不能請你們掌櫃出來一下?”店夥一面答應,一面禮讓康浩入内間客室奉茶敬煙,一面傳話去請掌櫃親自接待。
坐未片刻,店後迎出來一位五十多歲的錦衣胖子,向康浩拱手笑道:“老漢李祥春,就是小店店東,尊客貴姓,有何見教?”
康浩道:“不敢,小可姓康,此來系友人推薦,欲向貴号定制一件金器,不知李掌櫃能否承允。
”
李祥春哈哈大笑道:“貴客臨門,哪有不應承的道理,小号自開業迄今,旁不不敢自诩,若論貨物成色和手工,在太原府還沒有第二家金鋪堪與比拟,康爺貴友想必也是小号的老主:顧吧?”
康浩點頭道:“小可正因久仰貴号美譽,才遠從保定府趕來的。
”
李祥春更是欣喜,連聲道:“原來是保定府來的遠客,那真是太怠慢了,敢問康爺想定制什麼樣的金器?小号必定傾力精工鑲造,保證不使康爺失望。
”
康浩微微-笑,從懷中取出“定穴護元帶”,一揚手,問道:“這件東西,李掌櫃想必還記得吧?”
李祥春眯起眼望望金帶,神色似乎一動,卻搖頭道:“請恕老漢眼拙,記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條帶子了。
”:
康浩把金帶遞了過去,笑道:“李掌櫃,你再仔細看看,這是貴号鑄造的東西,李掌櫃竟忘了嗎?”
李祥春詫異地接過,端詳良久,仍然搖頭道:“不,這不是小号鑄造的,隻怕是康爺記錯了。
”
康浩笑容立斂,正色道:“大約三個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歲年紀,是他親自來貴号,繪下圖樣,托貴号鑄造,李掌櫃想想看,可有這回事?”
李祥春凝思半晌,搖頭如故,道:“老漢從未見過這條金帶,它決不是小号承鑄的。
”
康浩駭然一驚,注目道:“可是,金帶内側分明有貴号店名戳記,難道會是假的不成?”
李祥春驚訝道:“是嗎?有這樣的怪事?”急忙舉起金帶,湊在臉前細看。
看了良久,卻凝重地将金帶交還康浩,肅容說道:“請恕老漢直言,康爺上當了,這帶上戳記,是冒名僞刻的……”
康浩一震,幾乎跳了起來,沉聲道:“這話當真?”
李祥春颔首道:“老漢何須說謊,小号自先祖創業:至今已六十餘年,從來店戳都是圓形,決未用過長有店戳:康爺如果不信,老漢可以取出小号店戳,當面辨認。
”
說着,向一名店夥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來内顆鋼戳和金飾。
康浩一一驗視,其中确無長形戳印,那些金飾上的戳印,也都圓形,不禁目瞪口呆,怔怔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掌櫃見他怅然若失,忙又笑道:“康爺不必難過,這條金帶雖非小号承造,但如康爺需用,小号擔保照樣替你鑄上一條,無論金質手工,隻比這條更好,決不會比它遜色。
”
康浩搖搖頭,站起身來,顫抖的手緊握着那條金帶,這些話-句也沒有聽見。
李掌櫃詫異地問:“康爺不是說要定制……”
康浩突然答非所問的截口道:“你再仔細想想,三個月以前,尋那位五十多歲的儒生……”
李掌櫃道:“沒有,絕對沒有接待過那樣一位客人。
”
康浩長吧一聲,拖着沉重的腳步,踉跄走出“金祥發銀樓”……
這時候,他遍休生寒,恍如置身冰窟,腦海中更是一片紊亂,以緻忽略了兩件看似細微,實則極為重要的“小”事。
其一,金祥發銀樓中有兩名店夥,眼神銳利,目蘊神光,分明都有一身精湛武功。
其二,那幾顆圓形店戳全是新刻的。
回到客店,和衣躺在床上,神思朦胧,卻毫無睡意。
怔仲間,他好像想到許多事,又好像什麼也沒想,時蹙眉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