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屍體決難蒙混得過,再退一萬步說,倘若袁家收殓的果真隻是兩具假屍體,賊黨們又何必再耗心費力,把屍體偷換出來呢?”
黃石生為之語塞,默然半晌,聳肩歎道:“我總覺得那袁氏昆仲死因可疑,好端端地,怎會突然雙雙暴卒?不過,經三姐這麼一分析,連我也弄糊塗了。
”
孟昭容微笑道:“一個人若被藥物蒙蔽本性,體内血液必然變為酸澀,方才我仔細嘗過斷手血味,并無異樣,同時,本性既被蒙蔽,焉能再施展武功與人動手?四弟必有所疑,難怪要鑽牛角尖了。
”
康浩忽然接口道:“小侄在樓窗窺探時,親見那袁氏昆仲并卧榻上,面覆白布,狀如熟睡,後來突被樓上巨響驚醒,雙雙挺坐起來,從這些迹象看,會不會是‘驚屍’啦?”
韓林哈哈大笑道:“四弟多疑,認定是藥物作祟,康賢侄年輕,又懷疑是‘驚屍’故事,若輪到我來表示意見,我一定說是袁氏兄弟肚子裡被人裝了機鈕消息,要不然怎地幹出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呢!”
飛蛇宗海東也湊趣道:“若依我猜想,八成是姓袁的哥兒倆,不知偷了人家什麼貴重東西,家裡呆不住,才躲在劉家花園空屋裡避風頭。
”
衆人聽了,莫不大笑,室中嚴肅氣氛,為之一松。
駱伯伧道:“關于袁氏昆仲真假生死之謎,咱們不必再深究了,倒是那姓尤的匹夫聞風走避,不知去向,再尋他卻是不後……”
黃石生忙道:“這個請大哥放心,姓尤的多半是由西澱水路逃走,屬下已命人跟蹤接載袁氏昆仲的船隻,很快就可查出他們登岸落腳的地方。
”
駱伯伧欣慰的點點頭道:“在查出對方下落之前,線索中斷,無法采取進一步行動,趁此機會,我和康賢侄正好同往太原府一行。
”
康浩忙道:“伯父内傷初愈,不宜跋涉遠行,小侄意欲獨自去一趟,多則十天,少則七八日,便可趕回來。
”
駱伯伧凝目道:“你是怕伯父行動不便,途中反添累贅麼?”
康浩頓首道:“小侄不敢如此放肆,隻因伯父滅門血仇關系重大,太原之行不過查證‘定穴護元帶’來處,小侄獨力已堪勝任,何須再勞伯父分身。
”
駱伯伧想了想,道:“這樣也好,但你此去太原,難免不與霍宗堯家人碰面,一切務必要忍耐,早去早回,千萬牢記不可再生意外事端。
”
康浩躬身應道:“小侄自知收斂,伯父盡請放心吧。
”
駱伯伧又道:“咱們有特别飼養的信鴿,賢侄帶幾隻在身邊,倘有事故,随時用信鴿通知,以免我等懸念。
”
康浩一一應諾,用了些飲食,略作休息,便告辭動身,一劍一囊,單騎離開了保定府。
越太行,穿娘子關,沿途曉行夜宿,别無耽誤,第三天,順利抵達太原。
康浩緊記駱伯伧叮囑,一路仍以易容面目作為掩飾,喬裝成一個黝黑壯漢,抵達太原府後,特意投宿一家偏僻小客棧,安頓好馬匹,問明“金祥發銀樓”所在,匆匆揣了“定穴護元帶”,灑步尋去。
“金祥發銀樓”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堂皇店面,金字招牌,隔着兩條街就能望見,店中陳列金銀珠寶翡翠,琳琅滿目,耀眼生花。
康浩行至店外,隻見門前停着許多車轎,店内正有幾位女客在選購飾物,丫環仆婦擠滿了一屋子,自學此時不便入内詢問,便背手靜立店門外,随意浏覽櫥窗中的樣品。
直過了一頓飯之久,才聽見丫環招呼車轎準備離去,接着,門首珠簾掀開,緩步走出來幾個素服婦女,嘻嘻哈哈一路談論着首飾優劣。
康浩本已退至路邊,但因見那幾個婦女身着素色衣衫,分明都在喪期守制之際卻結伴上街選購飾物,談笑風生,毫無憂慮之色,不覺暗覺詫異,忍不住皺眉多打量了一眼。
誰知一望之下,突然觸及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心頭頓時一震。
原來那些婦人身側,跟着一位全身黑色喪服的少女,赫然竟是親臨四門五派掌門人,尋仇九峰山承天坪的霍宗堯遺孤一-霍玉蘭。
這真是冤家路窄,無巧不巧,居然會在街頭不期而遇。
康浩想到承天坪慘變情景,胸中熱血沸騰,本能的探手一按木劍劍柄,但繼而又想到臨行時駱伯伧的一再叮咛,終于強自克制怒火,輕哼了一聲,憤然轉過身去。
所謂天下之事,莫非前定。
假如康浩晚來一步,或者霍玉蘭早走一步,相互交臂錯過,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即使對面相遇,康浩若不怒哼出聲,事情也還有轉機,再退一步說,縱或已經哼出聲來,如果康浩不轉過身去,霍玉蘭所見到的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莽漢子,仍然不至發生事故,遺憾的是,康浩那一聲怒哼之後,又轉過了身子。
當時,霍玉蘭正低頭走着路,遽聞哼聲,螓首微揚,恰好一眼就看見康浩腰際那柄木劍。
她眼中一亮芳心猛震,随即停了下來。
幾個同行的婦女已經上了車轎,一個中年婦人回頭不見霍玉蘭,隔着車窗叫道:“蘭姑娘,回去啦,你在看什麼?”
霍玉蘭正目光炯炯注視着康浩和木劍,漫應道:“姨娘們請選走吧,我還要選一件首飾。
”
那中年婦人咯咯一笑,回顧同伴道:“你們瞧見了嗎?拉她來時,一百個不情願,這會兒卻又舍不得走了。
”
另一個婦人輕笑道:“本來麼,哪有姐兒不愛俏的,明天便是老爺子百日之期,過了這一天,穿戴就不用這麼喪氣了,她是孝女,比不得咱們作偏房的,縱然高興,也隻能放在心裡呀。
”
先前一個點點頭,道:“這麼說,咱們倒是該先走一步,别礙在眼前,反叫她不好意思挑揀。
”
幾個說說笑笑,果然一窩蜂先走了,隻留下一輛車和一個叫喜兒的丫頭,等候霍玉蘭。
車轎去遠,店門前空敞了許多,但康浩明知霍玉蘭尚未離去,仍背向店門,昂首綽立,毫未稍動。
霍玉蘭等了片刻,始終未見康浩回頭,不禁冷笑道:“漏網餘孽,既也潛來太原,又何須藏頭露尾呢?”
康浩身軀微微一震,仰面長籲,極力壓抑怒火,沒有開口。
霍玉蘭又哼道:“這兒不是九峰山,也不會再有那種僥幸的便宜事了,假如你是有心尋仇,今夜三更,姑娘在西門城樓候駕,畏怯不到或者陰施暗算的,就是鼠輩匹夫。
”
說完,不待回答轉身登車疾馳而去。
康浩忍着滿腔憤怒,握拳透爪,好半晌,才恨恨說道:“好一個狂傲的丫頭,你這是自尋死路,活得嫌膩了。
”
話聲剛落,忽聽有人接口道:“對!世上哪有黃花閨女約大男人半夜見面的,這丫頭準是活膩了。
”
康浩霍然轉身,卻見是個蓬頭垢面的老叫花子,蹲在店門邊泥地上,沖着自己眦牙直笑。
當下暗吃一驚,心忖道:“剛才這兒并沒有叫花子,這老頭兒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連點聲音也沒聽到呢?”
他荒山苦學勤練,自問耳目極靈,五十太内落針蟻走,亦難逃過自己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