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弟原無好惡,看在應伯倫對師父的推崇份上,也應該及早抽身,免惹困惱,何況君子成人之美,自己肩負已經夠重,哪兒還有心情,糾纏兒女私情呢?
想到這裡,心境霍然開朗,一聲長籲,推案而起……
突然,他劍眉陡揚,沉聲喝問道:“外面是誰?”
“是我。
”.
随着語聲,房門緩緩啟開,門口負手站着一個身材颀長的青衫文士。
康浩目光所及,猛抽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倒跨一大步,失聲道:“你……”,’青衫文士淡淡一笑,緩步走了進來,道:“怎麼啦?連師父都不認識了?”
康浩惶然失措,連忙垂手躬身道:“師……師父……”
青衫文士凝目冷笑道:“孩子,你是長大了,想不到二十年辛勞,竟然教養出一個仇人來,這,怎能不叫天下做師父的心灰意冷!”
康浩冷汗遍體,急道:“不!浩兒不敢。
”
青衫文士斜睨道:“還說不敢?你忘了自己身上這些裝扮?嘿!不愧是楊某人的徒弟,居然扮得如此維妙維肖。
”
康浩俯首答道:“求師父恕罪,浩兒隻是渴望再見你老人家-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
衫文士冷曬道:“九峰山麓分手不過數日,你又有什麼事急于要見為師?”
康浩道:“浩兒心中有許多疑團,想求師父解疑賜解!”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自顧在-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揚目道:“是麼?難道我還懷疑師父是假冒的了?”
康浩急道:“不!不!不!”下面的話,卻呐呐無以為繼。
事先,他已經默記了許多可疑之處,也準備了許多試探的方法,卻沒想到“師父”會突然出現,一急之下,竟有張惶失措,不知從何說起。
青衫文士挂着詫異的笑容,目光炯炯凝視,直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好一會,才聳肩輕笑,說道:“孩子,為什麼這樣慌張呢?你不是急着要見師父麼,觀在為師就坐在這裡,有話盡可慢慢說,不用害怕。
”
他越是沉着,康浩就越覺心慌,既怕失去主宰良機,又怕言語露骨,唐突了“師父”,遲疑再三終于并出了一句話:“浩兒想請問近日謠傳的事……”
青衫文士閃目道:“什麼事?”
康浩怯生生地說道:“就是最近關洛-帶和蛇拳門掌門人‘開碑手’柳逢春……”
“啊!你問這個?”青衫文士濃眉雙挑,傲然道:“不錯,都是為師下的手,孩子,你覺得奇怪了麼?”
康浩俯首道:“浩兒不明白,你老人家為什麼大開殺戒?”
青衫文士哂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為師不是告訴過你,承天坪淩辱迫害之仇,為師要他們加倍償還。
”
康浩道:“可是,其中很我跟承天坪的事并無關系!”
青衫文士道:“那有什麼分别,反正這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不須任何理由。
”
康浩聽得心頭一寒,惶然張目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向,不是嗜殺的人?”
青衫文士笑道:“你覺得師父變了?是不是?”接着,冷然一哼,又道:“不錯,師父是變了,這是四門五派迫我變的,哼哼,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殺戒一開,誰還顧得許多。
”
康浩垂首歎道:“如今四門五派中人,凡是參與承天坪之:會的,業已死亡逾半,師父的仇恨也長抵消得過了,望你老人;家劍下超生,及此而止。
”
青衫文士臉色一沉,拂然道:“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責怪為師不該殺人太多?”
康浩道:“浩兒不敢責怪師父,隻求師父以令譽為重。
”
青衫文士冷笑道:“你要為師怎樣以令譽為重?難道我反向那些仇人去吼頭賠罪麼?”
康浩道:“師父若能淡忘恩怨,浩兒願伴随你老人家尋一處幽靜名山,遠離江湖是非,侍奉師父安享天年。
”
青衫文士突然仰面大笑,道:“太遲了,那種悠遊林泉,寄情山水,與世無急的日子,為師并不是沒有嘗試過,而且還整整過了二十年,可是,結果又如何?”說到這裡,用力揮了揮手,接道:“談這些徒亂人意,咱們還是言歸正傳以!孩子,為師那十柄風鈴劍,你都帶在了身上沒有?”
康浩道:“劍囊随身,片刻未離,師父問它何事?”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很好,現在你所它解下來,還給師父”
康浩聞言一震,驚詫地道:“師父,莫非浩兒做錯了什麼事?你老人家追回風鈴劍!”
青衫文士笑道:“不!為師隻是暫時收回備用,最近可能要用它對付一個強敵,事過之後,仍然會給你的。
”
康浩脫口道:“可是……”忽然眼中異采一閃,卻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青衫文士含笑問道:“可是什麼?難道你還擔心師父诓你,以走風鈴劍,一去不見面麼?”
康浩劍眉微挑,也微笑道:“風鈴劍本來是師父所賜,即使仍由師父收回,也是千該萬該的,不過,浩兒忽然想到,當初師父賜風鈴劍時,曾對浩兒說過的話。
”
青衫文士訝道:“是麼?為師說過什麼?”
康浩凝目道:“那是兩句很重要的話,師父應該記得的!”
青衫文士笑道:“為師憂煩之事已經夠多,怎能記得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啦,别盡提這細微末節的瑣碎事,快把劍囊解給師父吧!”
康浩默然片刻,低頭解開前襟,剛露出劍囊一角,忽又仰面順道:“師父當真隻是暫時取去,以後不罕賜給徒兒?”
青衫文士道:“當然!師父的話,難道會騙你不成。
”
康浩又道:“這麼說,師父不是因為徒兒做錯了事,才追回風鈴劍?”
青衫文士不耐煩道:“為師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取劍隻是暫時備用,你這孩子,怎麼總是瞎疑心!”
康浩突然正色道:“這不是我瞎疑心,而是朋友你太粗心了。
”
青衫文士陡地變色,道:“你”人已挺身站起。
康浩一錯步,橫身擋住了房門,冷叱道:“朋友,你的膽量不小,易容術也稱得高明,居然架勢十足,險些被你瞞混過去,可是,你卻忘了事先打聽清楚,風鈴劍由師授徒,隆重不亞皇家傳玺,是不能輕易收回去的!”
青衫文士沉聲道:“胡說,為師隻是暫時備用,幾曾要收回了?”’康浩輕哂道:“讓我再告訴你詳盡些吧,五年前,恩師在九峰山承天坪授我風鈴劍囊時,曾經說過兩句鄭重而嚴肅的話,那是‘賜劍如賜玺,追劍即追魂’。
朋友該明白,這是何等隆重的事,豈容視作兒戲?不過,我是仍然由衷的佩服閣下,假如閣下不向我索取風鈴劍,至少今夜,我不會發覺閣下是假的……”’那青衫文士沒等他話完,突然雙掌一錯,猛劈而出,喝道:“小輩尋死,納命來吧!”
掌起處,勁風排蕩而生,桌上油燈首先被掌風掃滅。
康浩劍眉雙剔,冷哼道:“我倒要試試你仗恃什麼?”雙掌當胸虛合,一式“童子拜觀音”,猛地化作“展翅淩雲”,向外一翻,硬迎了上去。
誰知青衫文士根本無意破拼,掌至半途,倏忽抽臂,竟借康浩強猛的力道,如魚乘流,穿窗射出。
腳尖甫落院中,毫無停頓,“一鶴沖天”疾升數丈,業已掠上南面牆頭。
康浩冷然一笑,道:“千辛萬苦才等到你,還想走?”
右手輕按胸際,一抖腕,“叮鈴鈴”風鈴之聲劃空飛出。
靜夜鈴聲破空,份外顯得刺耳!:
風鈴聲,掩蓋了遠處傳來的更鼓“當!當!當!”正三更。
口口口口三更,曠野。
月黑,風高。
洛水悠悠,蜿蜒東流。
洛河橋的北端,五條人影靜靜屹立在夜風中。
接掌“蛇拳”門戶未及十日的“七步追魂手”洪濤,穿襲皂白色勁裝疾服,背插虎頭雙鈎,負手仁立,仰面望着空際飛馳的彤雲。
在他身後,一字排列着四名黑衣大漢,人人斜抱一柄雁翎刀,刀尖向下,鋒刃朝外,神情而一派肅穆。
這四名黑衣大漢乃是同胞四兄弟,合稱“中州四傑”,武功造詣,在“蛇拳門”二代弟子中,算得出類拔萃的好手。
雖然明知是場假戲,但因事關重大,七步追魂手洪濤仍然未敢掉以輕心,特别挑選“中州四傑”跟随自己來洛河橋應約,以表示要和“風鈴魔劍”楊君達一拼的決心。
“子夜三更,決鬥西郊”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洛陽城,令人失望的是,西郊洛河橋一帶,竟看不見一個聞風趕來瞧熱鬧的武林人物,除了甯候橋頭的五位之外,曠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