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峰,挺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雲海中。
江南小陽春,萬物都從嚴寒中複蘇過來,隻有百丈峰頂,寒風刺骨,積雪依舊。
陽光投在皚皚白雪上,使晶瑩雪花,抹上一層淡淡的金黃,但初春的陽光,是那麼懶洋洋的,顯得嬌情無力。
呼呼的山風拂拭下,登上小徑,出現了一高一矮兩條人影。
高的一個,年屆弱冠,劍眉朗目,肩上斜背一口古型短劍。
矮的一個,滿頭白頭發,一襲青衫,面泛戚容,卻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婦人。
一老一少并肩舉步向山頂行去,那少年顯得一臉惶惑,不住地東張西望,老婦人卻緊閉嘴唇,神情凝重,仿佛心裡掀騰着許多話,隻怕從嘴縫裡進湧了出來。
羅英和楊洛,燕玉芝從天山寒冰岩兼程趕回嵩山,尚未見到紫薇女俠易萍的面,一隻腳剛進少林别院,便被竺君儀迎面攔住,一言不發,将他帶到這荒涼肅殺的百丈峰來。
嵩山至百丈峰,途逾千裡,但,一路上,任是羅英百般詢問,竺君儀總是一言不發,日夜兼程,直到山腳。
一到百丈峰,羅英一顆心向下疾沉,這才恍然明白祖母何以不肯開口的原因。
于是,他也不再多關口人是默默地邁着沉重的步子。
豔陽當午,祖孫二人行抵山腰,竺君儀忽然住了腳,目光凝注一塊大石,發出一聲浩歎。
羅英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奶奶”
竺君儀突然雙目一合,擠落兩滴淚水,低聲道:“孩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羅英愕然道:“這這不是百丈峰麼?”
竺君儀點點頭,道:“不錯,百丈峰,那塊大石之後,就是你出世之處!”
羅英駭然一震,待要上前細看,卻見竺君儀舉袖一揮淚水,身形拔起,已向峰頂疾奔而上。
他急忙緊跟着越過密林,兩人一前一後,攀登峰頂。
展目所及,峰上全是白茫茫一片積雪,靠近山巅,有一株參天大樹,筆直貫通霄漢,樹側有一間半倒石屋,屋前三丈遠近,絕崖臨空,有一塊斜斜伸出崖外的大石。
竺君儀迎風而立,而對絕崖,臉上早已淚水縱橫,悲不可抑。
山風挾着刺骨霜花,撲面徹骨奇寒,除了依稀可辨的山勢,望不見一絲物件。
竺君儀緩步行到大樹之下,膝坐下來,低頭不停摸掌樹身,哽咽半晌,道:“英兒,知道這兒又是什麼所在嗎?”
羅英嗫嚅地道:“這……這是當年七大門派囚禁爹爹的地方……”
竺君儀熱淚奪眶而出,吞聲道:“好孩子,你爹爹含冤莫白,曾在這棵大樹之下,終日面對空山,吟風泣月,度過漫長的十五個年頭。
羅英一陣激動,含恨道:“這都怪當年七大門派是非不分,冤屈了爹爹……”
竺君儀突然神色一正,道:“不!這不能怪七大門派,他們事實上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若非羅家那點虛名和你秦爺爺力排衆議,你爹爹怎能安安穩穩活在世上。
”
羅英愕然道:“那麼,難道真是爹爹做錯了事?”
竺君儀長歎一聲,道:“你爹爹清清白白一輩子,從未做過一件錯事,那做錯事的,隻是……隻是……”
羅英脫口問道:“是誰?”
竺君儀淚水長流,哽咽道:“做錯事的,是你奶奶!”
羅英一陣心悸,情不由己跪了下去,道:“奶奶,您老人家快不要難過,奶奶一難過,英兒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
竺君儀含淚扶起愛孫,淚水滂沱,無法抑止,搖頭道:“不!孩子,奶奶不是故作詭言,你們父子二個,何曾有一絲一毫罪孽,所有罪孽,都是奶奶一個人造成的!”
羅英驚問道:“您老人家又有什麼罪孽呢?”
竺君儀輕摟羅英,拍拍身邊大石,道:“好孩子,奶奶帶你到這人迹罕至地方來,正因為有一樁在心中埋藏了四十年的恨事,要向你細細一吐,坐下來,咱們祖孫好好談一談。
”
羅英懷着無比驚疑,坐在石上,就像一個聽話頑童,傾聽着老祖母的故事。
竺君儀長歎了一口氣,舉首向天,喃喃說道:“英兒,在沒有聽奶奶說完這些恨事之前,你第一不能打岔,第二不能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世上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時時都會發生,奶奶告訴你的,無論你感覺如何,你都要安靜地聆聽它,然後,用你的良知,再作公正的抉擇,你能嗎?”
羅英點頭道:“英兒能夠。
”
竺君儀輕噓一聲,然後緩緩說道:“孩子,你并不是羅家的骨肉……”
這話未完,羅英已一震而起,神色大變,脫口道:“什麼?奶奶您說什麼?英兒不是您老人家的親骨肉?”
竺君儀木然拍拍他的肩腫,道:“孩子,你答應過奶奶,不能打岔的?”
羅英眼眶一紅,含淚點了點頭。
竺君儀雙目閃着淚光,繼續說道:“這話要從四十年前,泰山第三次武會之前說起,那時你爺爺尚未成名,江湖闖蕩,被人暗算身中劇毒,眼看若無解藥,難以活命,奶奶為了敬重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