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生被困厄,無量苦逼身;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
他這一刀,拔鞘時有意,揮舉時有心,落下,已全然隻剩大悲!
大悲!千手千眼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雙劍迫勢,一線殺機,竟俱往他身上而來、透入!
持劍的人大驚,一聲悲呼,手已顫抖如狂風偃草;握絲的人呆立,無語淚乾,隻是這端心緒竟化成波波絲動,綿綿無盡搖憾。
他一笑,竟覺透體舒适,心脈已斷,無複生機!此時心境,猶不自覺想狂笑一番;念起、聲出,音駭然迸裂,直沖九天星鬥。
滾滾蕩蕩,回轉不滅不息又逝又生。
一瞬間,竟由此悟道,而大笑愈發不可止!一揚手,刀破往虛空而去;似閃電欲裂日,似矯龍騰破雲。
已然無迹。
他跌坐而下,望向縣空明月。
身周是雲海無限,而眼前兩名女子,正是今生今世絆鎖我太史子瑜于人間流浪,曆萬重生死劫者?他一笑,搖頭。
隻怪自己悟道太遲,才有今夜血光;或可幸是,正是今夜身死,而其間心活。
這一瞬間悟性,竟可見宇宙大化、天地諸佛,本早已是存于心中!念此,竟又長笑。
笑,戛然而止于人間世;卻渺渺頌遍西方檀城!
她見他已去,手上雙劍頹然落地。
從九月楓紅西湖,開始流轉五年情恩。
她見他已去,手上蠶絲便如哭淚。
從小屋離别身影,開始暗度五年相思。
多不公平!她們互視,然而殺機已無,所留的,隻願對方能殺了自己,轟然可倒在郎君身側。
若舉刃自加,又怕郎君九泉相責。
兩人長歎,歎巫山之雲美若是、歎巫山之月美若是;隻是人間情海,卻無法如雲如月。
她蹲下,以雙劍為鋤,便在巫山雲海間開始挖掘。
她是這般專心,全然無視造化變遷。
同之時,蠶絲的主人出手,急射的方向是矗立的松林。
絲到枝斷,卷回千年古松的枝桠,也蹲下以枝為鋤。
兩人無語!
單調而悲傷土撥聲,呐喊着掩埋的不隻是太史子瑜;這兩個女人的千種感懷,隻有藉這份專注而機械的動作來轉移!就這麼過了一個時辰,月已西垂,她們彼此間竟同時悚然驚覺,原比起彼落的動作裡,竟有一種不可言喻的韻律。
這韻律,正是她們所最熟悉的!
小屋一月,她細心照顧着他。
無論是日晴汗揮,抑或是夜涼天冷,總盡以他稍微喘透的氣息,絲絲扣住自己的心扉。
曾經,有多少名門俊才,一次次流浪人生,驚見她後便前來想取得休舔之處。
隻是,她心止靜水,總為冥冥中有種呼喚而逐客。
天可憐見,她終能遇上他于危難之中;且能救他于生死之際。
為了救他,百般肉體精神折磨不說:便那回大寒突至,而他凍顫蒼白。
自己左思右慮,決然以處子之身相擁;少女情懷,姑娘貞節,就此連心一并送入無限時空相思。
他不知,自己也未曾說,總以為天可明鑒。
她心已死,雙劍在手,隻覺該一名為“離”、一名為“别”。
他既已去,何來所想?想君千裡且笑生死。
隻怕是生死兩隔,想君已非隻千裡之近。
他既已終,何來所思?思君夢魂那管千秋。
千秋轉眼,而死别到夢魂,豈非叫活人更是錐心?
巫山兩載,或風、或月、或雪、或天地諸情,随舉目眺,皆有他身影隐約!而今,曾是郎君手上把玩的柔荑,竟是以用掘郎君永世息所。
每一劍鏟下,回聲,句句是自己心裡的哭泣。
淚已不知何時而終,隻知,血滴在心中淌蕩。
人有情,便怕生死别離!她長歎,又一劍揮下。
心她看着他,由病塌上而下;邁步,以龍行之姿,配以天地運息,一室漫走。
起伏波動,似是行健不止的星鬥,緩慢而有迹循,紛亂中有蝶舞。
她端藥湯而入,他接過時,連掌連心一并送給了他。
見他一口吞服,又見他皺眉歎苦,便知一顆勞心已無可避!且露出皓齒微泯,滿腔笑意盡在秋水雙目。
而他,雖隻是恭敬道謝,并虛禮滑稽以小生唱喏;她可大悅,并不由自主歡愉笑出。
一道血熱,竟直沖激兩頰;而兩側耳垂,更如火辣燒灼。
當時,她以他不解風情微嗔,複又想是忠厚之人,正是終身所托!乃化恙為笑,領受他行步的韻律。
她任由他握她雙手,攜她飛躍巫山千裡。
每逢日将東臨,她便伴他同往東隅頂峰,叫那天地光明揭世而來。
她沉醉,他扶住她身子,韻律有緻的穿梭于雲海山石之間。
每回,她閉目放身,任料他号石馳天地之間。
耳中所聞,是他有序的呼吸脈動;身子所感,是淩風破空的節奏。
時日一久,這韻律竟植心是深,便當她做事練功,也循此一行迹。
如是兩載,二人靈犀相通;舉手投足,竟可連目意也無。
氣流波染,心思轉動,在在于對方可引起共鳴。
她曾長跪對月,祝禱于天地蒼穹。
願以來生世世,還報大化垂愛,祈上天能惜疼她與他此生之緣一場!
洞已掘好,是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