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宗文與魯東飛靈堡靈龍七匕後人鐘景銘,被無恨谷人救醒之後,與蒙面姑娘三人,為探無恨谷秘密,乃直奔深谷之中而來。
當三人拐彎抹角地走了一陣之後,眼前一片開朗,發現了一片廣地。
廣地上築有數棟精美屋宇,屋宇四周遍栽着無數灌木,隻迎面之處,突出地矗立着二株參天古木,枝葉扶疏,宛如傘蓋。
而在古木幹上,卻橫懸着一塊巨匾,寫着:‘不罪洞天!’
三人正覺得這‘不罪洞天’四字之名,有點取得不倫不類,而又奇特之際,那知,偶然觸及匾下樹幹,更是愕然一怔。
弄得滿頭霧水,不解其意,但見匾下兩株樹幹上,精光滑溜,被削去樹皮,乍看好似挂着兩塊平削的木闆。
木闆上各以刺眼的銀朱字寫着一對聯句。
右邊寫的是:
時耶?命耶?天耶?隻怨自己。
左側寫的是:
仇乎!悲乎!恨乎!不罪他人。
三人入目這副聯句,不禁齊覺納罕心忖:
‘不知這不罪洞天住的到底是什麼人?看來必是一個極端怪僻,又是極端悲觀消極之人!’
三人所見相同,彼此交換了一個訝異的眼光。
而雲宗文卻在目注蒙面女郎之時,發覺蒙面女郎目色有異,竟然似乎蘊藏了複什的光彩。
而這複什的眼光,在雲宗文領悟中,卻有覺得意與左樹聯句相同,包含着恨、悲、愁、怒之色。
這一發現,使他怦然心跳,心的深處,更有一層詫疑與慚愧交集之情愫,他不解蒙面女郎何以對他如此。
既有深切的關懷,也有似能饒恕的恨怨,這如同他自己不知其名姓一樣,使他甚感為難,也深感此女個性之不可捉摸。
慚愧的是,自己多次蒙她解救,恩高如山,雖然不知何事會惹她如此,但顯明的,她在惱恨自己是事實,這對一個受人厚恩者,畢竟是慚疚之事。
其實——
雲宗文并非不知,而是未曾細察也,這也許是正與他那忠厚,爽直而帶點土性的性格有關。
蒙面女郎心情果然複什得緊,而最主要的是,她已不容于絕魂寺,更傷心伊人别有懷抱,對今後歸宿問題,最為擔心。
不過——
她内心中也另有一樣顧慮,隻是,她隻能将這份擔心,埋在心的深處而已。
鐘景銘卻是局外人,不知這二者之間,有何奇妙的關連,他見二人相對沉默,不由插口道:‘奇怪!這裡是什麼地方?’
雲宗文聞言,心念一轉也附和着道:‘是啊!看這不罪洞天,以及兩旁之聯句,這裡的主人,必是……………’
蒙面姑娘道:
‘小聲點,我們的一切可操在人家手裡的,别多言取禍,變成甫脫虎口,又入蟒唇,要知我們還處身九華山中!’
鐘、雲二人齊皆瞪大眼睛道:‘什麼?我們還在九華山中?’
蒙面女郎颔首道:‘是的!不過這裡并不是千面如來所管轄之地?’這一說,使得雲、鐘二人更如處身五裡雲霧之中,甚為不解。
因為,就他們所知,九華山無異龍潭虎穴,不啻鬼域地獄,絕魂寺入者絕魂,千面如來更是寰宇間聞名喪膽的第一獍獠。
是則以絕魂寺之威勢,以千面如來之兇狠,豈能容人在他卧榻之旁鼾睡?是以,鐘景銘與雲宗文頗覺不解。
蒙面女察形辨色,那會不知二少年心意,當下微微一笑道:‘這不罪洞天乃絕魂寺徒,不敢擅越雷池的禁地,主人更是千面如來忌憚之人。
’
二人齊皆脫口道:‘那此間主人是正道高人-!怎地又說是…………’
二人之意,認為‘不罪洞天’主人,既是絕魂寺徒所悸怯之人,則必是正派,因此懷疑姑娘所說,此地亦是險境之言為虛。
蒙面女聞言,暗忖:‘這二個呆子,真不知厲害為何物!’
忖念間,截住二人道:
‘請慢以為此間主人是正派之人,或許我們不死于千面如來之手,卻亡于不罪洞天之中呢!’
二少一見姑娘說得如此認真,這才知道,自己所料是離譜太遠,敢情不罪洞天亦非善地。
心有所疑,不由道:‘請問姑娘,這裡的主人是何人物?’
蒙面姑娘道:
‘此間主人是何人物,我也不知,但此地亦非善地,卻是千真萬确,據聞不罪洞天,是不罪外人。
但外人一入化仇亭之後,則永遠需聽命于他們,不得任意退出,你不聽方才二人之言嗎?’
二人都是少年高手,血氣方剛,那裡服氣,當下雙雙斜剔劍眉道:‘那麼此地主人難道是個舛戾之人?哼哼……………’
蒙面姑娘未得二人再說下去,忙道:‘低聲點以免弄得麻煩四起,那就…………’
話猶未了,突然——
由那數棟屋内,傳來一陣悅耳的樂聲。
樂聲中包含箫、笛、鼓、琴,各種樂器,和協地奏着幽美之音,卻是北曲娛‘樂升平’的調子。
三人俱皆詫奇不已,雲宗文急于打開心中疑窦,當下對二人道:‘既來之,則安之,此地果然透着奇怪,我們不如進去看看吧!’
鐘景銘也是不折不扣的好勝少年,那不随即附和。
蒙面姑娘因心念紊什,又不知此行禍福,未免憂心忡忡。
但看二人情形,也不由激起她無比勇氣。
尤其她知薄幸人武功得自數個武林高手,潛力極大,或許憑真實本領,那傳聞中的人物,不見得就能左右他們。
當下也決定一試,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不入不罪洞天卻也不能出得化仇亭,更無法出得絕魂寺去。
于是,她正式地對二人道:
‘此去不罪洞天,請二位俠士不可造次,見到任何人物,也不可憑一時意氣而孤行獨斷,我們需見機而作。
若能取得此間主人信任,或許對掃滅絕魂寺有着莫大的幫助,走吧!’
雲、鐘二人,一見蒙面女郎說得如此的慎重,如其對此間主人必有所聞,那不唯唯答答。
雲宗文私心中,更有幾分确切的臆測,那就是這位對自己有恩亦複有情,但卻始終不願吐露真實姓名,也始終蒙着黑紗的神秘姑娘,必然是絕魂寺人物無疑。
三人極其細心地,走向‘不罪洞天’,在通過門戶時,他們默運全身功力護身,以防不測。
可是——
奇怪的狠,那樂聲未歇,但卻靜物人影,使得他們極平淡地進入大門。
迎面卻是一道三尺高,以白石砌成,約有數十丈寬的矮牆。
牆上也挂着一塊大理石做成的牌子。
三人近前一看,那牌子上寫着:‘不是樂園,不是天堂,不是地獄,也不是鬼域,是忘我之地!’不罪人留。
但見那字有碗大,入石三分,竟然是以極高的内家功夫,以氣為力的金剛一指彈神技啦。
三人頗覺奇怪,這‘不罪人’是外号?立此牌子何意,看他似是自甘居此,又似是出于無奈,按牌上字意,卻有幾分勉強的。
立碑已怪,碑又更怪,由不得三人對不罪人又增添一位不解與猜測。
三人小心翼翼地,跨過矮牆,進入内裡。
但見兩棟精美的屋宇,相對并排于滿植古杉的廣地上,中間卻蓋着一間形式奇特的石屋。
而那陣樂聲,正分别由左右兩棟精屋中,悠悠傳出,不絕于耳。
令三人更覺奇怪的是,依此間屋宇建造的精美情形看來,此地主人必是一個懂得享受的人。
可是——
此地,除了這左右兩棟蓋造精美的屋宇外,夾于中間的卻是古怪的石屋,甚為不對稱,而且四周既無假山水池,亭閣之設置,就連花草地無,卻又令人覺得此間主人不像是附和風雅之輩。
三人正待舉步看看這不罪洞天之中,何以如此特殊之際。
蓦地——
一陣低微而清晰的聲音,随着微風,飄然而至:
‘男左女右,各入空屋之中,為本洞天第三十五、六、七号自修人,一切瑣事,入屋自知,老夫代表三十四位同好,衷心歡迎三人加盟不罪洞天!’
三人聲音入耳,蒙面女郎早有預知,并不敢驚訝,但是鐘、雲二人卻十分納罕,相互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色。
蒙面姑娘朗聲道:
‘啟禀不罪前輩,晚輩三人擅入化仇亭無恨谷,深入老前輩靜居之不罪洞天,并非自願,更非………………’
話猶未了,對方聲音已截斷話頭道:
‘小娃兒豈未看清,本門宗旨是不罪天,不罪人,不罪命乎,毋庸多言,快入各人屋中,三十五、六二号負責二胡,三十七号使用銀笙,快進去!’
好奇怪,對方竟不講理就派去工作來。
雲、鐘二人年少氣盛,見對方竟硬欲自作主張,分派自己,不由面有愠色。
蒙面女見狀,知二少年将欲發作,忙道:‘你二人可千萬别魯莽,須知此人不是好惹的!’
轉口對石屋中道:‘老前輩吩咐,那敢不遵,隻是…………’
‘隻是什麼?如果再多噜嗦那可就别怪老夫要挑斷你們三筋七脈,弄得抱恨終生了啦!’
聲音說來不快不慢,但卻自有一番冷森森的意味,令人聞之不寒而懔。
蒙面女為難地向二少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雲宗文早已忍耐不住,不由冷笑道:‘人各有志,閣下未免太強人所難吧!’
她話聲甫出口,卻覺得心中一熱,暗道一聲‘慚愧!’此刻樂聲未停,自己未提高聲調,對方怎能聽得見。
不料——
他話甫過,方自忖念之際,對方卻已淡淡地道:‘娃兒再多說,當教你死的更苦更慘,别敬酒不吃,吃罰酒,自讨沒趣。
’
雲宗文不禁大吃一驚,心忖:‘此人好深厚的功力,竟然已經達‘天耳通’之境界!’
心中雖然暗驚,但少年人的本性,加上他内心中的不滿對方之橫蠻,卻已激起他萬丈豪氣。
隻見他仰天一陣長笑。
要如雲宗文疊獲奇遇,此時一身的功力,已達玄玉歸真的化境,這一笑又是有含意而發。
隻見勁亮震耳的笑聲,穿雲而上,響遏行雲,宛然九天鶴唳。
鐘景銘不知雲氏何以突然而笑,但卻也暗自佩服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卓絕的内家修為,不由一掃自己昔日的孤傲之氣,立心結交此少年奇才。
雲宗文笑聲未歇,對方話聲已起:
‘好小子,這小小微末之技的以氣化勁功夫,能算得什麼?想以此示威,那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
這一陣子話,仍然是平平淡淡,但聽在雲宗文耳中,卻不由又是一震。
因為對方相距自己,約有數十丈,自己又在使勁大笑,對方卻依然未費多大力氣,便能将聲波透入自己耳中。
這份功力,比千裡傳音,甚至蟻語傳音之類,還要高明多多,這怎不使他大為震驚呢!
蒙面女郎見事已至此,按傳聞此間主人習性,三人将難逃一陣酷刑。
當下一橫心,對二人道:
‘此間主人已經動怒了,我們如今隻有全力以赴,戳力同心,或者能有幸存之機,脫出……………’
‘女娃兒忒太夢想,既知難免一場刑罰,不好好自挑少陰三經,安份守己地學習奏樂,竟還想反抗。
哼哼,老夫近一甲子來,倒還未見過如此狂莽而又無知的孽障,禍福決諸你們一念一間,還是自斷三脈的好,不然……………’
對方一大套橫蠻之語末了,雲、鐘二人已交換了一個相同的眼色。
隻聽二人不約而同地,大聲喝道:‘老匹夫别狂,小爺等并非好欺之輩,有種的出來見個真章!’
話聲中,雙足一點,疾如行雲流水,向石屋掠去。
不料——
他人甫起,石室中突然傳起一聲:‘三十四号出場!’而幾乎就在‘出場’二字乍落,就已從左排屋中傳起一聲‘遵命!’
人随聲起,從左側第一間精室窗戶,滾出一團綠影,奇怪無比地,挾一股強勁,飄向雲氏眼前。
對方點将出場之快,竟遠比雲宗文一躍之間,為時還短,這份快捷,端得駭人聽聞,遠出人類本能。
雲宗文悚然一驚,前有強敵,忙疾打千斤墜,硬生生穩住前沖之勢。
這時——
對方敵人竟也似有同感地,瓢身在地,橫目兇狠地,傲立在雲宗文面前。
雲宗文細一打量來人,不覺一皺劍眉,暗忖:‘此人好醜的面孔?’
但見來人約莫有中等身材,猿臂蜂腰,再配上一身絕色勁裝短打,更顯得身材健碩不俗。
隻見那一顆六陽魁首,卻是滿面瘡疤,猙獰怖人,生得醜陋無比。
他手執一柄墨黑的琵琶,烏得發亮,竟像是精鋼鑄制而成。
一雙精光,雖然炯炯有神,而其射出來的,卻是死闆闆,毫無喜樂哀怒之感情,令人無法由其眼神中,猜出其此刻心情。
此刻——
那柔和而混什的樂聲,依然奏着,令人聞而心曠神清的娛樂升平之音,好似對雙方那劍拔弩張的氣氛,毫無影響一般。
雲宗文冷冷道:‘尊駕是誰?’
對方卻淡淡地道:‘本人是不罪洞天三十四号!’
不報姓名卻隻報号碼,這在雲宗文,以及身後鐘景銘與蒙面女郎聽來,卻覺得十分的新斜挑而出。
雲宗文早已成竹在胸,那招‘蛟龍出水’,隻是試探性質,見對方竟不敢硬碰,知對方必極珍惜此琵琶。
心頭略松,右手一抖,點、刺、戮,在一招之中,已幻化田三式,式式毒辣,式式奇詭。
綠衣醜漢功力雖高,但雲宗文卻是不世奇才,天虹劍又是犀利寶刃,因此,那一招三式幻化出來的朵朵劍花,炫花了綠衣醜漢。
隻見他那平淡的眼光,露出駭異之式,身形緩了一緩,未及變招,便已不由自主引身後退。
但高手對招,重在機先,綠衣醜漢這一退,頓失先機。
雲宗文正要迫他如此,見狀那敢怠慢,手中天虹劍一緊,左挑、右劈、上刺、下斷,招中有招,式裡藏式,全是毒辣招數,竟使出了本門斬蛟劍法,更時而配上得自數個奇人的獨門秘技。
左掌也同時點、戮、拍、打,以先天的六合神功,攻出絕學,雲宗文想速戰速決,因此,右劍左掌,招式兇猛,竟都是不世奇學。
綠衣醜漢眼神之中,不再是癡滞平淡,而是驚、急、詫、憂、交什的神色,他一柄鐵琵琶也是攻架迎打,使得密不透雨,欲挽頹局。
二人展開了一場罕見的決阚,這一戰,直戰得昏天地暗,日月無光,但見劍光萬道,琶影千幢,滾滾塵沙之中,依稀看到二團綠灰人影而已。
這一戰,除了偶然傳出劇戰中人的喝吃聲外,一切皆寂靜無聲,就連原先那萬音交響的樂聲,也不知在何時停止了。
想必這久未見到殺伐的人們,已開始為今天不尋常的怪事,為今天這場罕見的争鬥而震驚住吧!
鐘景銘第一次見到雲宗文的武功,不由由衷地贊歎着說:‘這位雲兄,好深湛的武技,想師父的絕學,也不過如是吧!’
蒙面女郎卻露出憂喜交什的神色,喜的是雲宗文潛力極大,眼前武功,又似比昨夜高出多多,大概或可勉力闖出無恨谷吧!
至于憂從何來,卻隻是她心中自知,也不足為外人道之,她凝神地注意戰場情況,幾已忘了自己。
劇戰正酣,陡聞石屋中再度傳出一陣怒喝:‘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号你們還不出去!’
一派命令口吻,還帶着些責備意味。
‘本号遵令!’
隻聽那三聲同答同時同樣,平淡而又蒼勁地傳自左棟屋中,就像是一人發話般,整齊劃一。
話聲末落,三條線影,快逾鷹隼掠空,倏然穿窗而出,現身廣場。
鐘景銘與蒙面女郎,雙雙一聲勁叱:‘你們想以多為勝嗎?’
不約而同,撲身過去。
然而——
當他們看清對方掠出的三條線影之面容,不禁脫口驚叫一聲:‘咦!你們……………………………’
隻見這三個綠衣人,除了手中所執兵刃,分别為钹、笙、鼓,三樣不同樂器,以及身材胖瘦略異,高矮不一之外。
其裝束,其貌相,竟是半點無差,毫沒不同之處,均生得醜陋無比,與迎戰雲宗文者酷似。
二人乍見生訝,旋即知道,這些面容,必是僞裝,而這些人何以不敢以真面目見人,又何以裝成同一貌相,卻無法了解。
三個綠衣漢子,毫不理會鐘景銘與蒙面女郎之驚呼,齊聲喝道:‘三十四号朋友,吾來助你!’
三人三件樂器當作兵刃,分上、中、下向雲宗文三處要穴招呼而至。
鐘景銘見對方目中無人,毫不将自己看在眼内,不禁激起一陣被淩辱的忿怒,一擺手中劍,大喝一聲:‘不得無禮,接小爺一劍!’
手中尺二短劍,展出家傳靈龍七匕的絕技,向其中一個執鼓的綠衣人攻到,蒙面女郎也同時地,以手中長劍,展開一路奇妙劍法,阻止其餘二個綠衣人。
于是——
這三個綠衣壯漢,無法達成他們任務,仍遷怒二少年男女,各自殺手頻施,疾攻自己敵人。
鐘景銘接住敵人,卻發覺敵人右掌疾出同時,左拳竟也不快不慢地,同時擊了一下鼓,發出‘咚’地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
而自己雖再猛再詭的攻勢,也必因這鼓聲,而迫得不由自主收招換式,因此任他攻招再猛,出手再快,均自招招成空,式式無功。
這時,他由急而驚而怒,陡然一變手法,立刻施出師父微塵子獨步武林的‘天外三式’。
天外三式乃其師萬物空微塵子,畢生精心所創,深奧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