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樓從石橋上穿過,沿着杉樹林慢慢往前走便踏入院子。
院中有一棵百多年的大香樟,樹幹足足兩三個人才能合攏抱住,旁邊則是一座花圃,裡面種植的都是罕見的草藥,花圃四周怪石林立,見石不露土,富有意趣。
窗外翠竹一片,十分幽雅。
一身短衫的懷安正在門口候着,瞧見江小樓進門趕緊迎上去:“公子正在等您。
”
江小樓略一點頭,便越過他推門進去。
謝連城正坐在桌前,似是剛剛沐浴過,眼眸水潤潤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皂角的淡淡清香,卻也難以掩飾屋子裡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
此刻他的面色已經恢複如常,眼中再無一絲頹唐之色,唇畔帶着淺淡的笑意:“回來了。
”
他像是已經猜到她去了哪裡,去幹什麼——這個人實在是太聰明,聰明得叫人害怕。
江小樓面上隻是雲淡風輕:“公子好些了嗎?”
謝連城眼底泛起一絲複雜的恍惚神情:“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大礙,是他們太多大驚小怪了。
母親——還好嗎?”
江小樓笑容展開:“淨空師太一切平安,她讓我替你帶個問候。
”
謝連城深吸一口氣,眸色深深:“你應該已經猜到那些人為什麼要殺我了。
”
江小樓的心陡然一跳,口中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淨空師太認為這是因為你參與到我的事中,破壞了自己的誓言。
”
她不知道自己在隐約期待些什麼,但她知道心髒一瞬間躍動的刹那,帶來一種異樣的感受。
謝連城良久注視着她,目光中劃過一絲漣漪,層層染染過後卻又恢複了平靜:“那些人找上我是早晚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不必放在心上。
”
“若是無關,淨空師太不會那樣說,她不是随随便便會冤枉我的人。
公子這樣幫我,值得嗎?”這樣的疑問無數次盤旋在唇畔,明明一直想要問出口,卻從來沒有吐露出半個字。
于是那疑問慢慢沉澱在血液之中,讓她的全身不由自主為了抑制住問出口的沖動而輕輕戰栗。
然而不論心頭是怎樣想法,她的面孔卻是那樣平靜冷淡,波瀾不興。
謝連城明明讀懂了她内心的想法,面上卻是神色平淡:“值不值得都是我自己來判斷,不用别人來評判。
”
江小樓說不出心頭瞬間彌漫上來的感情究竟是失望還是别的什麼,隻是一個念頭閃過,原本強烈想要知道的理由突然變得無關緊要了。
俊美絕俗的翩翩公子,從第一次認識到現在,他已經救了她三次,然而他從未挾恩望報。
江小樓已經習慣了算計的人生,她付出某些東西,然後得到更多,這就是等價的利益交換,可當一個人不向她開口,甚至處處隐瞞自己的作為,她突然覺得有些迷惘。
眼前這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一直隐藏的秘密,又會是什麼?
第二日一早,江小樓再次來看望謝連城的時候,客房卻是空無一人,甚至連懷安都不見蹤影。
太無先生趕來,立刻十分惋惜地道:“謝公子已經走了。
”
“走了,他去了哪裡?”
“這……”太無先生面露難色,似乎有些猶豫,“我勸他把傷養好,可他卻是執意不肯,不知究竟有什麼急事,竟能讓他立刻抛下這裡的一切就走。
哎,這個孩子我也看不明白。
”
江小樓仔細思索片刻,輕輕歎了一口氣,如果他是因為不願意再摻和這些繁雜的事務中去,她希望從此之後他能有一個平安的人生,切莫再受自己的牽累。
于是,她用極低的聲音說:“先生費心了。
”鄭重地向太無先生道了謝,她便走了出去,沒有絲毫猶豫。
與此同時,一輛外表極為樸素的烏棚馬車停在了宮門口,懷安從馬車裡探出頭去瞅了一眼全副武裝的皇宮護衛,又回過頭看了一眼謝連城,臉上滿是躊躇:“公子,你真要這麼做嗎?”
謝連城唇畔的笑意很淡,聲音卻很沉靜:“命運是無法躲避的,我必須直面自己的人生,不管前方有什麼在等着我。
”
懷安心頭惶急,下意識地搓着手,直到手心發燙為止:“可是公子,咱們都已經躲了這麼久,現在突然跑到皇宮裡來,萬一被有心人瞧見才叫真危險啊!”
聽他這樣說,謝連城的笑意更深,神情卻越發平靜,單手取出一隻玉龍遞給他,這玉龍通體碧綠,頭部似馬頭,龍角似馬鬃,龍眼炯炯有神,腹部卻似蛇腹,全身伴以火雲紋,顯得獨具特色。
龍頭部有一隻小小的孔眼,原先應是穿以繩子挂在脖子上的。
懷安攥緊了手中玉龍,不得已跳下了馬車,一步一步的向禦林軍走去。
當他走到宮門口,面對着那淩厲的寒光之時,他将手中的玉龍出示,冷聲道:“我家公子求見陛下。
”
禦林軍對視一眼,幾乎以為這少年瘋了,可待他們看清楚玉龍背後“敕造寶平十年”字樣的